北極星

汪奕蒙

驚鴻心愛的藍寶石不見了！他十分確信自己把它放在了床頭，現(xiàn)在卻不翼而飛。

驚鴻回望四周，試圖找到蛛絲馬跡，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門擋處，什么東西在反光！

驚鴻走到門口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藍寶石。“不對，有蹊蹺！為什么會在這里？”他放下藍寶石，偷偷藏到書桌下面……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fā)生了，一個拇指大的小人兒從門后走出來，用力地推著藍寶石，試圖把它推到門后。

“嘿，你這個小偷，快放下我的藍寶石！”驚鴻朝小人兒大叫道。

小人兒被嚇了一大跳，吃驚地望著潛伏在桌下的驚鴻。還沒等驚鴻質問，小人兒便先哭了起來。

驚鴻不知所措，這是他第一次把女孩兒惹哭。如果身高不足10厘米的小人兒可以算作女孩兒的話。

“別……別哭了……”

“人類都是壞人！”小人兒從衣兜里拿出一片紙巾，“爺爺說遇見你們就會沒命！”

“可你現(xiàn)在還活著啊！”

“對哦！”小人兒破涕為笑。

小人兒叫風羽，是精靈一族，他們需要愛和別人的記憶來維持生存，并從別人心愛的東西中提取愛。于是，驚鴻很大方地把寶石借給了風羽。與寶石相比，小人兒更可愛呢。

風羽吃驚地看著驚鴻，心里暖暖的，像有陽光照進去了。“這感覺真好。”風羽心里想。

風羽與驚鴻成了好朋友，他們一起看星星，一起聽音樂。風羽會跟驚鴻講述這個世界不為人知的秘密：比如哪里的地精在這附近迷了路;東方的牙仙比西方的整整胖了一圈兒;海洋里的美人魚被玻璃劃破了手;花園小矮人在菜田里丟了一只鞋……每每談起，驚鴻都瞪大了眼睛望著風羽。因為他所知道的事情也就只有爸爸每天與一個叫“老板”的怪物搏斗，因此總是很晚回來，以及媽媽今天又把餡餅烤糊了。

風羽跟驚鴻的友誼有一種魔力，風羽曾形容這種魔力可以讓北極星升起，可以讓水仙花盛開，可以讓拄拐的老精靈歡脫地跳舞，可以讓月亮從云朵里跑出來。

“明天是北極星最亮的一天。”驚鴻說，“我新搭建的‘觀測臺可以派上用場了，明天一起看星星啊，我快過生日了，不許拒絕我。”

“好吧。”風羽說，“大小姐就在百忙之中陪你一次。”

風羽的家在墻與墻之間，她把家的地址稱為1/2墻之間。每次，她只要用腳踢一踢墻，便可以打開家門。她拜托蜘蛛阿姨和樹精姐姐重新裝飾一下家。落葉爺爺很老了，他的腿腳不太利索，不能打理家了。

落葉爺爺是風羽的監(jiān)護人，風羽很愛他，漫長的歲月里，他們相依為命。他是個古怪的小老頭兒，平時很少說話，一出聲就是些聽不懂的歌謠。這一點上，跟話多的風羽恰恰相反。

“風羽……”坐在沙發(fā)上的落葉爺爺久違地，叫起了風羽的名字。

“爺爺？”風羽停住了，她正在向爺爺講述自己與驚鴻今日的冒險。

“風羽，離開他，遠離身為人類的他……”落葉爺爺用沙啞的聲音唱了起來，蒼涼而悲傷，那是一首爺爺從未唱過的歌謠，“那個人終將成年，他抓不住童年的思弦，天下沒有不散的盛宴，固執(zhí)引來不幸的狼煙，曾經(jīng)一起度過的晴天，十歲將是最后的期限。”

風羽愣在原地，伴著落葉爺爺?shù)母杪晜鱽硪粋€奶白色的夢境泡泡，風羽戳破了那個泡泡，進入預言的未來。

“嘟——”病房里驚鴻的心跳驟停了，驚鴻媽媽握住他的手，默默地哭泣。

醫(yī)生走進來，他摘下口罩，拍了拍驚鴻媽媽的背。“病人的記憶出現(xiàn)混亂，再這樣下去他極有可能腦死亡。”

“怎么會？”

醫(yī)生搖了搖頭。

“啪！”風羽手中的杯子掉到了地上，“怎么會？”她望向落葉爺爺，爺爺不說話，又回到了從前的沉默。

風羽想起爺爺?shù)牧硪皇赘柚{，那是精靈族的警告：“古老的大地將人與精靈分離，十歲的期限將幻想與童年相隔，記得的人將陷入噩耗。”

風羽回過神來，撿起碎掉的玻璃片，久久沒有站起來。“不能……再做朋友了嗎……”她無助地哭泣，玻璃劃到了手。

第二天，驚鴻沒有等來風羽，也沒有等來那顆最后的“北極星”。

第三天，風羽沒有出現(xiàn)。

第四天，風羽沒有出現(xiàn)。

那個小精靈，消失了。

他開始尋找風羽的影子，沒有一點兒痕跡，仿佛她從未出現(xiàn)。“夢嗎？”驚鴻想，“難道是夢？”

“不對……”驚鴻仔細地翻找床頭。“沒有啦！”他激動地說，“藍寶石不在，我借給風羽了！風羽是存在的！”驚鴻興奮過后又垂下了頭：“那為什么不來見我？我們……不是朋友嗎？”

驚鴻坐在地上流眼淚。風羽走到他身邊。

“驚鴻。”

“風羽！”驚鴻喜出望外。

“驚鴻，對不起。”風羽哭了出來，“我……”

驚鴻用食指輕輕地撫著風羽的頭，沒有說話。

“驚鴻，百萬年以來，精靈一族都只能與十歲以下的小孩兒說話，十歲以后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而且你不能再記住我，不然……”風羽拉緊了驚鴻的衣角，她回想起那個夢境。

驚鴻望著面前哭得稀里嘩啦的小人兒，這是他第二次把她弄哭，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風羽的眼淚滴到了手中的符紙上，閃出淡淡的光。每個精靈都只擁有一張具有消失魔法的符紙，可以改變?nèi)祟惖挠洃洝?/p>

用了這張符紙，驚鴻將回到從前，記憶里不再有她，沒有了賴以生存的別人的記憶，她的生命將面臨危險……但是，風羽決定了。

“梅都薩卡利翁……”風羽果敢地念道。

符紙的光越來越強，它飛到了驚鴻的身上。一股暖洋洋的氣流涌進驚鴻的腦海，他感到自己與風羽的記憶正在流逝。

“再見了風羽！”

“再見了驚鴻！”暖流緩緩地從風羽的心中流走了。

一道溫暖的陽光進入房間，驚鴻從夢中醒來，身旁的藍寶石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它像一顆北極星！”驚鴻自言自語著，把“北極星”放在了掌心。

十歲生日，驚鴻跟爸爸媽媽要的唯一的禮物是兩臺望遠鏡，其中一臺是袖珍的，就掛在他九歲時建的觀測臺上。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會有人使用它。

（責任編輯 高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