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女性的自我解放：從“家庭人”到“社會人”

● 黃金生

“我們二萬萬多的女性不愿做奴隸……我們要負起我們的責任，我們要找到共同的敵人，我們要保護領土的完整，民族的生存，我們要做新的婦女，誰說我們不能做中國的主人。”這是1936年《婦女生活》刊登的《婦女解放曲》中的歌詞。

上圖：西北戰(zhàn)地服務團中的女團員合影

下左圖：新中國第一位女火車司機田桂英

下中圖：《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頒布后舉行婚禮的一對新人

下右圖：1940年,晉察冀邊區(qū)淶源縣楊家莊慰問所的婦女們正在給前方八路軍戰(zhàn)士做軍鞋

盧溝橋事變后，中國政府意識到必須發(fā)動舉國之力實行全民抗戰(zhàn)才能應對日本帝國主義蓄謀已久的戰(zhàn)爭，中國共產(chǎn)黨同樣看到了婦女潛在的抗戰(zhàn)力量，針對婦女發(fā)出號召，“只有婦女都動員起來了，全中國人民也必然會動員起來，這是沒有問題的”；“全國婦女起來之日，就是中國革命勝利之時”。

“天下興亡，匹婦有責”

在政府高層的動員下，中國廣大婦女踴躍參與抗戰(zhàn)，宋美齡將其概括為“天下興亡，匹婦有責”，“喚醒這些沒有參與工作的婦女，使她們知道沒有盡同舟共濟的責任，實在是嚴重的罪惡，讓大家都得知道，我們是共同處在一條船上的，使這一條船渡過驚濤駭浪，乃是我們人人所共有的責任”。

“誓志為人不為家，跨江渡海走天涯。男兒若是全都好，女子緣何分外差？未惜頭顱新故國，甘將熱血沃中華。白山黑水除敵寇，笑看旌旗紅似花。”這是抗日民族女英雄趙一曼留下的詩句。趙一曼曾任東北抗日聯(lián)軍第三軍二團政委，率軍民與日寇浴血奮戰(zhàn)在“白山黑水”之間，在與日寇殊死搏斗中為國捐軀。在抗日戰(zhàn)爭中，還有很多女性像趙一曼一樣浴血奮戰(zhàn)，為祖國獻出了寶貴的生命。廣西女學生軍于1938年春長途跋涉到達鄂豫皖抗日前線，深入到大別山區(qū)堅持戰(zhàn)斗；由流亡學生組成的浙江婦女營，深入敵后打游擊，一直堅持到1941年夏天。此外，還涌現(xiàn)出一批優(yōu)秀的女指揮員，如康克清、李貞、危拱之、陳少敏等。

除了直接上戰(zhàn)場，還有一些女性以筆作武器，揭露侵略者的罪行，喚醒民眾。著名女作家丁玲組織的十八集團軍西北戰(zhàn)地服務團和胡蘭畦率領的上海戰(zhàn)地服務團，活躍于敵后和前線戰(zhàn)場，以京劇、相聲等多種形式為戰(zhàn)地軍民演出。包括蕭紅、王瑩、延安抗大留日女學生在內的知識女性，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抗戰(zhàn)救國題材的文藝作品，包括文學作品《生死場》，話劇《包圍大武漢》以及電影《風云兒女》等，吹響了中華民族抗日救亡的號角。同時，一些知識女性還創(chuàng)辦了大量的婦女刊物，《婦女生活》《戰(zhàn)時婦女》等130多種婦女報刊，都把宣傳抗日、喚醒婦女覺悟放在了第一位。

抗戰(zhàn)為中國婦女提供了一個重新審視自己的契機。她們的自身權利意識也得以覺醒，開始走上了擺脫封建枷鎖，追求各項與生俱來的自主權利的道路，爭取政治、經(jīng)濟、教育和婚姻方面的平等自由。

從“家庭人”轉變?yōu)椤吧鐣恕薄皣胰恕?/h2>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中國婦女經(jīng)歷了一個從地位不平等到平等、從家庭走向社會、從社會解放到個體自我意識覺醒的過程。新中國利用國家政權通過立法的形式賦予女性與男性平等的權利，并且確認女性進入公共生活的合法性，婦女解放由此進入到一個嶄新的階段。

1950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廢除包辦強迫、男尊女卑、漠視婦女利益的傳統(tǒng)婚姻制度，實行男女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權利平等、保證婦女和子女合法利益的新民主主義婚姻制度。該法頒布以后，廣大婦女以之為武器，倡導自由戀愛，爭取自己幸福美滿的婚姻。

《新中國婦女》（1951年1月）刊登了一個案例，一個女孩子做了童養(yǎng)媳后，公婆經(jīng)常打罵她，把她打成了殘疾還逼著她干活，她不堪忍受，告到法院，法院依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解除了她的婚約，并責成婆家負擔她的醫(yī)藥費。這部法律使婦女在婚姻方面獲得了解放，從根本上解除了中國幾千年傳統(tǒng)婚姻制度對婦女的束縛和壓迫。據(jù)北京市對1950年5月至10月婚姻狀況的統(tǒng)計，自由結婚的有6686對。據(jù)河南鄭州專區(qū)34個鄉(xiāng)的統(tǒng)計，1950年下半年就有469個寡婦自由結婚。

離婚自由是婚姻自主權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比之結婚自由更加來之不易。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頒布后，各地的婚姻訴訟案件數(shù)量顯著增多，其中，絕大多數(shù)是由女性提出的離婚案件，理由絕大部分都是包辦婚姻、婚后被虐待等。據(jù)1950年對32個大中城市和20個省34個縣的統(tǒng)計，提出離婚者共21433人，其中女性占76.56%。

一些先進女性還帶頭成立婦聯(lián)組織，將女性同胞團結起來，進行自我解放。一些民間婦聯(lián)組織有效地填補了法律的漏洞（如對家暴的管理制度），并督促政府切實維護廣大婦女的權益。

婦女從婚姻、家庭的束縛中解放出來，這為她們走出家庭，進入社會，順利參加勞動生產(chǎn)，從“家庭人”轉變?yōu)椤吧鐣恕焙汀皣胰恕钡於嘶A。經(jīng)濟上的獨立，是婦女解放的第一步。在國家的大力動員下，婦女參加社會勞動才能獲得解放的思想已深入人心，按勞分配的工資制度也保證了婦女經(jīng)濟上的獨立。

“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

正如毛澤東所言：“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男同志能辦到的事情，女同志也能辦得到。”1950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改革法》使廣大婦女獲得了幾千年來夢寐以求的土地所有權和處理權。

在城市中，女職工的人數(shù)不斷增加。1949年末全民所有制各部門中女職工的人數(shù)為60萬人，占全國職工總數(shù)的7. 5%，到1956年末，女職工的人數(shù)是326. 6萬人，占職工總數(shù)的13. 48%。廣大婦女積極參加生產(chǎn)勞動，涌現(xiàn)出許多勞動模范。1952年，中央農(nóng)業(yè)部授予在“愛國生產(chǎn)競賽”中表現(xiàn)突出的李田英、冷月英、崔玉霞、李竹青、藍陳香、何四祗、黃慶芳等7名女模范愛國豐產(chǎn)獎。

這一時期，在許多歷來由男性壟斷的行業(yè)中，都出現(xiàn)了女性的身影。比如新中國的第一個女拖拉機手梁軍，當她第一次開動拖拉機的時候，老百姓跟在后面邊跑邊喊：“看!女人開火犁了!”1950年3月8日，新中國出現(xiàn)了第一列由女司機田桂英駕駛的火車，由于安全行駛4萬公里，機組榮獲了“婦女的火車頭”的錦旗。新中國的第一個女調度員孫孝菊，不僅成了一個熟練的調度員，還創(chuàng)造了卓越的工作成績，被選為省、市勞動模范和全國鐵路模范。

隨著經(jīng)濟上的解放，婦女開始了參政的歷程并繼續(xù)向政治解放的目標邁進。1953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及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選舉法》明確規(guī)定，婦女享有和男性一樣管理國家事務和社會事務的權利，為婦女參政提供了直接的法律依據(jù)和保障。通過參與政治生活，婦女具有了與男性同等的人格和尊嚴，政治地位得到了提高。

在1953年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第一次選舉中，婦女對選舉各級人民代表表現(xiàn)出極大的政治熱情。在選舉過程中，有許多沒有名字的婦女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遼寧省鞍山市馬驛屯一位老大娘沒出嫁時，人家叫她劉姑娘，出嫁后叫她小媳婦。在選舉中，孫子給她取名叫“劉文明”，并端端正正地寫在了選民證上。有些婦女生平第一次能夠認識并書寫她們自己的名字，這一舉動極大地增強了她們的自尊心。

女性自主意識的覺醒

眾多的婦女參政，在中國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然而，婦女社會地位的提高并不局限于政治、經(jīng)濟地位的改善，要實現(xiàn)自身的真正解放，還必須提高女性的文化素養(yǎng)。

新中國建立初期，90%以上的婦女都是文盲，這種落后的文化狀況與她們迅速提高的政治、經(jīng)濟地位很不適應。為解決這一矛盾，新中國建立后，在全社會掀起了掃盲運動。到1956年全國已有890萬人擺脫了文盲狀態(tài)，其中婦女約占半數(shù)。

當時，社會上激勵和教育女性的刊物也特別多，包括《新中國婦女》《婦女園地》等。這些刊物不僅豐富了她們的生活，也通過輿論宣傳重新塑造了婦女的新時代形象。1949年11月，北京市第二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率先作出禁娼?jīng)Q定，將妓女集中起來進行思想教育，幫助她們恢復正常生活，使其成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由此一來，幾千年來摧殘婦女身心健康的社會毒瘤被完全剔除，婦女的身心得到全面解放。

在抓婦女社會教育的同時，政府也十分注重女子正規(guī)教育。1951年，教育部召開的第一次全國初等教育及師范教育會議明確提出，從1952至1957年，爭取全國平均有80%的學齡兒童入學，從1952年開始，爭取10年內基本普及小學教育。為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人民政府要求各地肅清男尊女卑的舊觀念，真正保證女孩接受普及教育。還在一定時期保留單設的女子小學。這些措施，對女子教育的發(fā)展起了積極作用。

同舊中國婦女所處的悲慘境地相比，新中國婦女的處境無疑是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為以后中國婦女的進一步解放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改革開放后，作為一個開放社會中帶有鮮明性別特征的女性自主意識逐步覺醒，大量直接服務于女性的婦女自治組織開始出現(xiàn)。婦女開始從封閉的、性別模糊的“社會人”“組織人”中分離出具有“自我”性別意識的“女人”，以一種嶄新的姿態(tài)走進社會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