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娟：與病毒賽跑

● 特約記者 楊春富

李蘭娟是我國醫學感染科的首位中國工程院女院士，也是此領域目前唯一的女院士。李蘭娟和她的團隊努力鉆研10多年，創建了一套獨特有效的“李氏人工肝系統”，顯著提高肝衰竭患者的生存率。

李蘭娟帶領團隊承擔過手足口病、地震災后防疫、甲型H1N1等傳染病診治研究任務，遠赴非洲抗擊埃博拉病毒，效果顯著。在抗擊“非典”（SARS）病毒期間，因防御及時、攻關迅速、診治合理，受到央視專題點贊報道。她研究的“四抗二平衡”的治療方法，及時救治感染H7N9的瀕危病人，并快速研發出H7N9的診斷試劑和疫苗，結束了我國禽流感疫苗依靠國外進口的歷史。

2020年的春節，新型冠狀病毒肆虐，老驥伏櫪的李蘭娟不辭辛勞，帶隊出征武漢，搶救危重癥肺炎病人，快速研發具有顯著療效的處方，被人稱贊為“與病毒賽跑的老太太”“中華民族的脊梁”。

上圖：2月1日下午，李蘭娟（中）帶隊樹蘭（杭州）醫院緊急醫療隊馳援武漢舉行出征儀式

下圖：2月2日凌晨4時35分，上海南開往重慶北的Z256次列車穩穩停靠武昌站，由李蘭娟院士帶領的10人左右醫療團隊下車后，趕赴武漢有關醫院展開患者救治工作

為父老鄉親當赤腳醫生

1968年，21歲的李蘭娟依靠助學金讀完高中，回到家鄉浙江紹興，擺在她面前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成為代課老師，一是選擇當赤腳醫生。兩者相比，當老師工分高，工作體面；做醫生受人尊重，但前面加個“赤腳”兩字，便草根味十足。親人朋友都勸她成為一名老師。李蘭娟眼前閃現鄉親們看病難的神情，覺得服務父老鄉親更有意義，而且能學到很多東西。她毅然決定成為一名赤腳醫生。

赤腳醫生并不好當，資金有限，設備簡陋。為了節省開支，李蘭娟自己跑到山上采草藥，半年多時間里，李蘭娟認識幾十種藥材，治療傷寒的、消腫的、敷跌傷的，各種用途她都記得清清楚楚。零成本的草藥不僅節省山村衛生院的開支，效果也立竿見影，很多村民在喝過李蘭娟煎的草藥后康復了。

李蘭娟走家串戶，風餐露宿，幫助產婦接生、給兒童接種疫苗、開展常見病治療、外科膿腫切排、健康教育宣傳等。因為工作認真，村里的家家戶戶都認識李蘭娟，甚至連村里的狗都熟悉她，只要是她進門狗都會搖尾巴。

有一次，血吸蟲病泛濫，一些鄉親因為血吸蟲病引發肝癌和肝硬化，無力回春，眼睜睜地看著死去。李蘭娟看在眼里，心如刀割。她暗暗發誓，這輩子一定要做個好醫生。因為業務能力精湛，深受鄉親們好評，李蘭娟以“赤腳醫生”的身份被推薦到浙江醫科大學（現浙江大學醫學院）讀書。

臨行前一天，淳樸的鄉親們為了表達對李蘭娟的感激之情，自發組織前來為她送行，她卻熱情地邀請鄉親們和她再去山上采一天草藥，作為臨行的送別禮。李蘭娟進入大學后，如饑似渴地學習，刻苦鉆研的精神深受老師和同學的贊賞。1973年，26歲的李蘭娟從浙江醫科大學畢業，因為成績優異留校，被分配到浙江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擔任主治醫師。

攻克重大醫學難題

李蘭娟工作繁忙，除了臨床工作還有大量的研究，但她時刻不忘學習。由于她在大學期間主要學習俄語，沒學過英語，于是她經常在深夜的臺燈下，一邊補學英語，一邊看國外論文。

上世紀80年代，全國重型肝炎病死率高達80%，目睹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相繼離世，李蘭娟再次體會到醫者面對病魔的有心無力。有一次，她接待一名重癥肝衰竭患者，該患者被送到病房時，已昏迷不醒，因為國內尚無有效治療方法，在經過血液過濾、透析等一系列的治療后，患者竟然奇跡般地蘇醒，并逐漸康復。

“血液凈化技術會不會對治療重型肝炎有幫助呢？”以此出發，李蘭娟義無反顧地投身到肝炎治療的難題之中。她的這種想法被一些人諷刺為“異想天開”，有好心的老專家規勸她盡早放棄，因為這個項目實在太難，她絲毫不為之動搖。

1986年，李蘭娟申請到了人工肝治療重型肝炎的3000元青年科研基金資助，開始進行“人工肝治療暴發性肝炎的研究”。春去秋來，研制設備換了一茬又一茬，共同創業的同事們離開一批又一批。李蘭娟和她的團隊努力鉆研10多年，終于創立一套獨特有效的人工肝支持系統。這套完整的技術使急性、亞急性重癥肝炎治愈好轉率從過去的11.9%一舉提高到78.9%，慢性重型肝炎治愈好轉率從15.4%提高到43.4%，顯著提高肝衰竭患者的生存率。

1998年，51歲的李蘭娟出任浙江省衛生廳廳長、黨組書記。2003年，來勢洶涌的“非典”（SARS）爆發。浙江出現SARS病例的當天清晨5點，浙江省衛生廳便向社會及時公布這一訊息，李蘭娟當機立斷，在時任浙江省委書記習近平同志支持下，根據傳染病防治法規，堅決對SARS這種達到甲類傳染病程度的患者予以隔離處理，同時對密切接觸病人的1000多人進行就地隔離。由于早期傳染源得到很好的控制，浙江沒有發生醫務人員感染事件，也沒有出現“二代感染”的病例。

在浙江發現首名SARS病例的48小時內，李蘭娟率領攻關小組檢獲了病人的病毒特異性核酸，最早分離到SARS病毒。在對SARS病人的治療過程中，李蘭娟竭力倡導，對激素、抗生素的使用要克制謹慎，只在關鍵時刻進行合理應用。紀念抗擊SARS勝利十周年時，醫學跟蹤發現，曾在浙江治療的SARS病人，沒有一人出現股骨頭壞死、肝功能損傷等嚴重后遺癥。

李蘭娟作為人工肝的開拓者、感染微生態學領域的開辟者、傳染病學的領軍人物，成功當選中國工程院院士。她在科學探究之路上屢創奇跡。2013年，李蘭娟提取H7N9病人體內病毒和活禽市場禽類糞便中病毒，進行比對研究和基因測序，得出基因吻合率高達99.4%的結論，在全世界首次證實人感染的H7N9病毒來源于活禽。她據此向國家提出關閉活禽市場的建議，使得禽流感疫情很快得到控制。

李蘭娟將此前的人工肝技術和微生態平衡原理用于H7N9病人的治療，創建“四抗二平衡”的治療方法。一次次地將感染H7N9的危重病人從死神手上救回，使浙江重癥患者的病死率比全國低40%。她通過機理研究，快速研發出H7N9的診斷試劑和疫苗，結束我國禽流感疫苗依靠國外進口的歷史，強勁展示了“中國力量”，美國科學家為此前來考察學習。憑借這項重大創新和技術突破，李蘭娟獲得2017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特等獎。

與新型冠狀病毒賽跑

2020年1月18日，作為國家衛健委高級別專家組成員，李蘭娟同鐘南山等一行6人前往武漢，站在防疫最前線。他們聽取武漢的有關情況匯報，詳細查看有關現場，又急忙趕回北京向國家衛健委、國務院做疫情匯報。

李蘭娟與其他專家共同向國家建議武漢必須嚴格封城，她在接受專訪時表示：“疫情已經到刻不容緩的程度，只有嚴格地控制傳染源，才能不讓傳染病發生大流行。”正是基于他們的準確判斷和防治策略，武漢終于邁出關鍵一步，在1月23日“封城”，防止疫情更大范圍的擴散。

農歷除夕當天，防疫新型冠狀病毒感染工作迫在眉睫，國家科技部緊急召開科學研究部署會議。李蘭娟從杭州飛往北京參加疫情會議，她主動請纓：“國家大事，義不容辭，武漢有需要，我隨時帶隊前往。”

2月1日中午12點多，李蘭娟接到緊急通知：馳援武漢。此次支援目的主要是為了搶救新冠肺炎危重癥病人。由于時間緊迫，團隊成員沒有買到動車票，只買到速度較慢的特快火車。下午，李蘭娟帶領的10人左右醫療團隊，在杭州樹蘭醫院舉行簡單的出征儀式，帶上救助物資，前往武漢。

翌日凌晨4點，上海南開往重慶北的Z256次列車穩穩地停靠武昌站，李蘭娟一行下車后，不顧舟車勞頓，草草吃過早飯，馬不停蹄地趕到武漢大學人民醫院東院區，這里是收治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危重患者的定點醫院。李蘭娟與醫護人員共同商討診療方案。她不時叮嚀他們核酸檢測一定要每天檢，又囑咐每天都要檢測病人的血液和大便。李蘭娟連續幾天只睡3小時。

2020年2月4日，李蘭娟團隊研發出治療“新冠肺炎”的最新方案，阿比朵爾和達蘆那韋在一定的濃度下，能顯著抑制病毒復制。這無疑給疫情陰云籠罩下的人們吃下一顆定心丸。

2019年，做客央視《開講啦》節目時，李蘭娟深知未來醫學任重道遠，防治傳染病的未來，祖國的未來都在年輕人的身上。她用16個字總結科學家精神：“嚴謹求實，開拓創新，勇攀高峰，造福人類”，也用它勉勵有志于醫學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