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紅樓夢》的宴飲文化

田笑 陶蒙

摘要：《紅樓夢》作為一本文學著作，關于明清時期飲食文化的描寫可謂包羅萬象，作者用大量筆墨描繪了賈府眾人豐富多彩的飲食文化，并賦予飲食以獨特的文化形式與內涵，呈現給讀者一種高雅詩意的生活方式。《紅樓夢》中的各種宴會場景不勝枚舉，選取生日宴、節令宴上的美食、美酒、茶飲，簡單介紹其制作方法及歷史文化淵源，淺析紅樓夢宴飲文化的深刻內涵。

關鍵詞：《紅樓夢》 飲食 宴飲描寫 文化含義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20）04-0102-02

《紅樓夢》是中國古典文學史上一顆璀璨的明珠，多年來，紅學研究的熱度有增無減，內容和角度也紛繁多樣。《紅樓夢》關于宴飲場景的描寫數不勝數，反映出中國古代博大精深的傳統禮儀與宴飲文化，中華飲食文化的精妙也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一、生日宴飲

曹雪芹筆下塑造的人物眾多，對主要人物生日宴會的描寫占據了大量篇幅，包括賈敬，寶釵，寶玉，鳳姐，賈母等人，細致生動地刻畫了清代世家貴族的飲食風貌。而在眾多生日宴會中，對寶玉生日宴上飲食的描寫最為詳盡細致。

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 死金丹獨艷理親喪》形象地再現了奢華的宴會場景：在午宴時分，湘云輸了拳被罰酒，她呷了口酒，夾了一塊鴨肉，見碗中有鴨頭，又夾出來吃鴨腦。而廚娘柳嫂為了討好芳官，也在寶玉生辰之際送了一道“酒釀清蒸鴨子”。鴨肉這種食材在《紅樓夢》中十分常見。鴨肉性涼，具有養顏滋補，清肺解熱的功效。“酒釀清蒸鴨子”則是一道江南名菜，屬于一種酒釀食品，有很好的食療作用。用酒來蒸不僅可以調味，使蒸鴨與甜酒口感糅合，咸甜適中，還可以去掉鴨肉自身的腥氣，清香撲鼻，酒意濃濃。而且清蒸的烹飪方法讓這道菜肴在吃慣了山珍海味的賈府中與眾不同，別具風味。除了做菜，鴨肉還被用來做粥類美食。“鴨子肉粥”是小說中鳳姐為賈母特意準備的一道飲食，有助于消化吸收，是一道滋陰養肺、補益養身的古方。

生日宴時，寶玉又聚了一眾姐妹吃酒，襲人不僅備了四十碟果子，還藏了一壇好的紹興酒。眾所周知，明清時期中國的酒文化達到了一個新的巔峰，酒是普通百姓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飲品。鐘鳴鼎食之家的賈府，宴會種類繁多，從年事已高的賈母，到體弱多病的黛玉，再到眾多府中家奴，人人都愛飲酒作樂，因而對酒的需求是必不可少的，其中提到的酒的品種就包括燒酒、紹興酒、屠蘇酒、惠泉酒、菊花酒、合歡花酒等。可以說，中國源遠流長的酒文化在《紅樓夢》中得到了鮮明的體現。而生日宴中襲人準備的紹興酒則是最具中國特色的黃酒。黃酒作為世界三大古酒之一，源于中國，且唯中國有之。紹興酒澄澈透明，清亮醇厚，酒香隨著時間的久遠更為濃烈甘甜，因而又被稱為紹興老酒，越陳越香。而起源可追溯到南北朝時期。梁元帝蕭繹所著《金樓子》記載，“有銀甌一枚，貯山陰甜酒”，可見當時紹興出產的黃酒已被列為貢酒。童岳薦在《調鼎集》中也贊嘆道：“像天下酒，有灰者甚多，飲之令人發渴，而紹酒獨無;天下酒甜者居多，飲之令人體中滿悶，而紹酒之性芳香醇烈，走而不守，故嗜之者為上品，非私評也”。這說明紹興酒已在酒類中獨樹一幟，獨領風騷，備受青睞。值得一提的是，紹興黃酒又被稱為“女兒紅”，這與寶玉群芳開夜宴的情景甚為契合。

除了“女兒紅”，寶玉因在生日宴上吃多了面，怕停食，還喝了兩碗“女兒茶”。中國是茶的故鄉，茶文化的發源地，很多國家的飲食文化都受到中國飲茶習慣的影響，而出身貴族的曹雪芹對于茶更是有深入透徹的了解。在寶玉生日宴當晚，林之孝家的帶人來查夜，囑咐襲人沏些普洱茶給寶玉消食，而“女兒茶”就是云南普洱茶的一種，是明清時期宮廷和官宦人家的名貴貢茶。“女兒茶”的茶葉肥厚，茶色清澈，飲之回味醇美，口齒留香，具有健脾消食的顯著功效，深受達官貴人的喜愛。因其葉片鮮嫩，故稱“女兒茶”。清張泓《滇南新語》載：“普洱珍品，則有毛尖、芽茶、女兒之號。”除了女兒茶，作者對其他各類好茶都有著細致的描寫，包括六安茶、老君眉、杏仁茶、龍井茶和楓露茶等。不得不說，《紅樓夢》不僅是一本文學著作，也是一本詳盡生動的“茶經”，可謂是“滿紙茶葉香”。除了各種茶酒的類別，《紅樓夢》對于酒令酒儀、茶禮茶道也有非常細致精辟的刻畫，極大地展現了中國傳統茶酒文化的精華。

二、節令宴飲

曹丕在《典論》中說道：“一世長者知居處 ，三世長者知服食。”《紅樓夢》開篇之際，冷子興向賈雨村介紹榮寧二府時，就稱賈家為“鐘鳴鼎食之家”。作為當時處于鼎盛時期的五代世家大族，賈府在“吃”上是極為講究的。從日常小宴到各式不同場合的宴會中，不得不提的便是賈府一年之中的“節令宴”。

“節令宴”本是指宮廷內按固定的年節時令而設的筵宴。賈府中的節令宴雖不比宮廷，卻也是極盡奢華，富貴至極。在元宵宴、端陽宴、中秋宴等節令宴會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賈元春歸省慶元宵”那場元宵盛宴了。賈府彼時處于極盛之際，宴席上的珍饈美饌自不必說，但獨獨其中一道菜肴很是小巧精致，清新脫俗，以至于寶玉挨打后單單想吃那小荷葉兒、小蓮蓬兒的湯——蓮葉羹。蓮葉羹看似為一道普通的家常菜肴，而實際上極其精巧繁瑣。這道“紅樓蓮葉羹”，需用上御田胭脂米、碧粳香稻米、紅稻米等上等好米磨成的米粉，銅錢大小鮮嫩的蓮葉，雞皮熬成的雞湯，清潤、滑爽而不膩，就連銀模具都有三四十樣，打得十分精巧，讓一貫見多識廣的薛姨媽都忍不住暗暗驚嘆。而蓮葉味甘，有清熱解暑之功，適用于暑熱煩渴，正適合寶玉喝。這也深刻體現了中國傳統飲食制作精細和食醫結合的特點。

賈妃省親后，曾賜一道京城獨有的甜品——糖蒸酥酪;酪是半凝固的奶，美就美在似凝非凝的狀態。《燕都小儀器雜詠·牛奶酪》中也贊嘆道：“鮮新美味屬燕都，敢與佳人賽雪膚。飲罷相如煩渴解，芒生齒頰潤于酥。”可見此酪不僅口感甚佳，有生津止渴的功效，看起來也是格外的賞心悅目，令人心生愉悅。小說中寶玉特地囑咐將酥酪留給喜吃此物的襲人，可見其美味。

“中秋鮮果列晶盤，餅樣圓分桂魄寒。聚食合家門不出，要同明月作團圓。”月餅是中秋家宴上不可缺少的美食糕點，但像內造瓜仁油松瓤月餅（如今稱之為五仁月餅）這樣的“餅中貴族”也只有一家之長的賈母才可以享用。其味香甜，口感柔軟細膩，深受貴族們的喜愛。中秋家宴上，還有一道風腌果子貍。《隨園食譜》曾有記載：“果子貍，鮮者難得。其腌干者，用蜜酒釀，蒸熟，快刀切片上桌。”“鮮者難得”四字，不僅寫出了果子貍的味道清新鮮美如水果，有養生之功效，而且十分珍貴難得。賈母心中疼愛兩個玉兒，便特地吩咐將這道風腌果子貍送給顰兒寶玉兩個兒吃去。按規矩，賈府中各房都要孝敬賈母一兩道菜品，一位“外頭老爺”便敬上一碗雞髓筍。雞髓筍乃是紅樓菜肴中的一道珍品，須用雞髓輔以嫩筍，食之咸香爽滑，口齒留香，回味無窮。此外，雞髓筍還具有極高的藥用價值。細心的讀者可以發現，賈府中多以雞入菜，其中野雞崽子湯和蝦丸雞皮湯等都備受賈府眾人喜愛，讓劉姥姥大開眼界的茄鲞做法更是紛繁復雜，讓人驚嘆。這些節令宴上的珍貴菜肴不僅反映了清代貴族的飲食風貌，凸顯了中國飲食文化的博大精深，更體現了中國飲食文化的美感與智慧。

三、結語

賈府中的宴會描寫有數十處，除了生日宴、節令宴，還有詩歌宴、梅花宴、螃蟹宴、合歡宴、大觀園宴等特色宴會。這些宴會描寫的次數之頻繁，內容之豐富，不僅體現了詩禮簪纓之族的賈府的衣食住行，暗示了賈府由盛而衰的凄慘結局，同樣也刻畫了清朝時期中國的傳統飲食禮儀與文化。

自古以來，中國就是“禮儀之邦”“食禮之國”。在《紅樓夢》中，作者用大量筆墨描繪了賈府眾人豐富多彩的飲食文化，并賦予飲食以獨特的文化形式與內涵，林林總總，至繁至細，呈現給讀者一種高雅詩意的生活方式。《紅樓夢》中，關于飲食的描寫早已超脫于日常世俗生活，達到了生活藝術化與藝術生活化二者的完美結合，有著獨特的審美意蘊。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它是我國飲食文化的一部寶典，一部堪稱“百科全書”式的作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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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孫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