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去還是留下：旅游目的地主客共享的研究綜述

陳業瑋 龔水燕

【摘要】居民與游客是旅游活動的兩個關鍵利益相關者，傳統研究往往將兩者之間的關系進行消極化和對立化。本文以文獻研究為基礎，以雙主體共享旅游目的地的生產、生活場景為研究對象，聚焦旅游目的地居民與游客的主客共享關系，分析雙方的互動維度和內在矛盾，探索兩者在經濟、社會和文化三方面達成利益共享、合作共贏的研究路徑。

【關鍵詞】主客共享旅游目的地居民游客研究綜述

2019上半年，全國旅游人數約30.8億人次，國內旅游收入2.78萬億元，分別比上年增長8.8%和13.5%。旅游業為目的地帶來的物資流、資金流、人流和信息流，打破了原有的社會生態結構，重構了旅游目的地居民與游客的社會關系。居民與游客在持續接觸的過程中，旅游現代性問題日益突出。居民是目的地的“東道主”，其生產、生活場景是目的地旅游吸引物的重要構成，是吸引游客產生旅游動機、吸引開發商進行旅游投資的重要載體。居民態度會伴隨旅游地生命周期階段的改變而發生變化，當居民與游客在經濟、社會和文化三方面形成無法調和的利益沖突，將引起雙方的強烈不滿而導致主客關系破裂，旅游地有可能進入衰落階段。本文試圖通過對相關文獻的檢閱，梳理旅游目的地主客共享的互動維度、內在矛盾和未來發展方向，以深化該主題的邏輯演化路徑。

一、旅游目的地主客共享的互動維度

旅游目的地的主客共享，指的是在旅游目的地的兩個利益相關者主體——主人（居民）與客人（游客）——共享旅游目的地的生產、生活場景，雙方在經濟、社會和文化三方面利益均衡、合作共贏。旅游目的地主客共享的兩個維度為：（1）游客的體驗感知；（2）居民的利益權衡。對于旅游目的地主客關系的研究起源于20世紀80年代，文獻集中于Journal of Travel Research， Annals of Tourism和Tourism Management等主流期刊。

1.游客原真性的價值觀爭論

在MacCannel（1973）將“原真性”（authenticity）引入旅游動機和旅游體驗研究后，旅游原真性便存在極大的爭論。原真性的旅游價值觀從客觀主義、建構主義發展到存在主義：客觀主義關注旅游客體的絕對真實性（Boorsstin， 1994； MacCannel， 1976）；建構主義關注旅游主體認知的差異性，認可原真性是相對的、變化的、商榷的（Cohen， 1988）、由情景決定的（Salamone， 1997）；存在主義則關注旅游主體的本真體驗，旅游不再是為了觀看沒見過的事物，而是一個表現自我、塑造自我、尋求自我本真的機會（Daniel， 1996， Wang 1999）。旅游的原真性哲學討論提升了旅游活動利益相關者中游客一方體驗的文化和精神層次（徐嵩齡，2008），但與現實結合的問題往往是在旅游供給一方中發生，例如旅游目的地的原住民流失、文化生態異化、旅游商品同質化、投資結構飛地化、環境容量超限、“主客關系”沖突等。

2.主客情感一致性差異

主流理論或注重旅游目的地的居民態度，或注重旅游者的原真性偏好，很少將兩者結合在一個框架內進行討論，而現實中旅游者和居民之間存在情感聯結和大量交互影響。Hammarstrom（2005）提出可以用情感一致性（emotional solidarity）框架來研究個體之間的情感交互影響，包含情感親密度和聯系緊密度。Wallace和Wolf（2006）認為情感一致性是一種對他人的身份認同感或一種共同的價值認知體系。Emile Durkheim （1915/1995）和Collins（1975）為情感一致性則提供了共享信念、共享行為、人際交互這三個元素。Woosnam （2009， 2014）將Durkheim模型引入旅游研究，開啟了識別居民與游客在信念、行為、人際交互三方面的聯結。居民感知理論和旅游地生命周期理論認為，當地居民對旅游持積極態度的原因是因為他們把旅游看作是一種經濟發展的工具（Vargas-Sánchez， 2011）。當旅游地進入快速的發展階段，居民對旅游的感知發生分化，任何一種旅游發展形式都不可能得到每位居民的支持；而進入后期發展階段時，居民對旅游發展開始持消極態度（Gursoy， 2009； Diedrich， 2009）。在這一階段，傳統的經濟評價工具已經不足以評價“主客關系”，除經濟之外，情感因素需要被考慮進來。

二、旅游目的地主客共享的內在矛盾

居民對游客的態度是目的地旅游業持續發展的關鍵因素，直接關系到旅游資源的開發、傳統文化的保護與傳承以及游客的旅游體驗等。2011年后國內學者開始關注因旅游開發所引起的居民的“旅游發展支持度”（周玲強等，2018）、“旅游感知”、“社區歸屬感”（李宜聰等，2014）、“社區參與度”（杜宗斌，2011）等相關概念。

根據“社會交換理論”的框架（Gursoy，2010； Kayat，2002），主客關系的共享水平取決于經濟影響，即目的地的旅游發展對當地居民所帶來的收益與成本的權衡。當居民感知的旅游發展收益大于成本，也就是正面影響大于負面影響時，便會對游客持積極態度，反之，則表現出消極態度。中國情景下目的地居民參與旅游發展主要有以下三種形式：（1）政府主導型，由政府組織、發動和協調社會各主體的力量，以市場為導向配置旅游資源，實現綠水青山轉變為金山銀山，多用于“旅游扶貧”。政府充分改善目的地的居民收入、公共事業和人居環境實現旅游發展的利益共享。（2）投資商主導型，由企業投資資本，充分發揮資本在促進目的地經濟發展、完善基礎設施建設等方面的作用，投資商為目的地居民提供直接就業崗位和機會，分享旅游經濟利益。（3）社區主導型，多用于鄉村旅游目的地，根據主體的參與者數量，可分為農戶自主個體經營型、農戶聯合開發經營型和村委會組織農戶集體參與型。例如開辦農家樂、經營民宿和餐館，居民通過旅游開發和經營獲得收益的直接分配。以旅游目的地主客關系的居民利益為導向，負向維度表現為：

1.經濟利益沖突

政府針對旅游項目開發中的征地引發拆遷、補償等問題未能妥善解決，導致居民未來的生活以及長期收益將受到影響；旅游資本趨利發展，剝奪目的地資源，一旦資本不再增值，就撤離資本，導致目的地資源毀損、就業機會消失，資本沒有達到扶貧的救濟，反而使目的地染上返貧的“重疾”；社區未能形成有效引導和監督，導致農戶之間低水平競爭無法獲得預期經濟收益。

2.社會利益沖突

政府以效率為導向吸引外部資源，在目的地建設上重點投入游客高頻活動區域，忽視對本地居民公共生活和人居環境的建設，無法使居民獲取滿意的社會利益共享；因旅游發展引起的物價上漲、交通擁擠、貧富差距，使居民背負沉重的社會負擔。

3.文化利益沖突

外來游客的涌入帶來新的文化，目的地居民為了滿足游客的需求做了很多改變，由于開發旅游使得目的地傳統文化發生了一定變化，尤其是在少數民族地區。傳統文化的應用性開發對具有強烈地方感的居民將造成嚴重的剝奪感，形成對游客文化的敵視態度。

三、旅游目的地主客共享的未來發展

根據旅游目的地生命周期理論，旅游目的地主客共享的經濟利益沖突、社會利益沖突多發生在探索、起步和發展階段，文化利益沖突則容易發生在停滯和衰落階段。由于目的地居民與大多數游客在人口統計學特征、文化背景、價值觀念等方面存在差異，文化區差跨度越大，差異也就越大。根據情感一致性框架，旅游目的地主客共享的未來發展主要可以從信念共享、行為共享和互動共享三個層面展開：

1.主客信念共享

目的地居民與游客雖然存在文化差異、主觀偏見和刻板隔閡，但對旅游目的地的歷史、景觀、文化、環境、旅游影響仍然存在共同的信念，有助于引導居民和旅游者尊重相互的，重視當地的自然和文化遺產，自覺落實旅游環境保護與可持續發展，對旅游發展持支持的態度，和諧共處，維持旅游目的地正常的社會秩序。

2.主客行為共享

居民與游客在旅游目的地依托相同的生產和生活環境，共同的行為可以包括參與節事活動、宗教祭祀活動、戶外娛樂活動、餐飲和購物活動、休閑游覽活動等，共享休閑和游覽的空間（王雅君等，2016）。共同的行為使二者緊密融合在旅游目的地的生活中，在共享的活動空間進行共同的行為，促使居民和游客的邊界逐漸模糊，陌生感、另類感和排他感逐漸消失，接觸的機會增多，情感一致性增強（王雅君等，2016）。

3.主客互動共享

信念指導著行為的實施，行為上的互動使居民和游客交流思想、消除刻板印象，居民與游客通過經濟交易、聊天、旅游解說等活動增加互動，加深了對彼此的理解和好感，培養出一種親切感和友好意識。隨著交往頻率的增加，居民和旅游者情感上形成了一致性。

四、展望

旅游目的地管理中，旅游者原真性偏好與當地居民態度的不匹配，往往引起嚴重的“主客關系”沖突。究竟誰該離去？誰該留下？追求原真的非舞臺化體驗的游客與經濟依附程度強烈但社區參與程度消極的當地居民可能無法獲得一致性的情感體驗。如何通過主客信念、行為和互動共享獲得目的地居民與游客的高度情感一致性水平，將成為目的地主客共享研究的發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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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浙江省社科規劃課題，后申遺時代大運河遺產旅游目的地主客交互情感一致性機制研究（16NDJC177Y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