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學望
她哄著一歲多的兒子慢慢地睡去了……
這是一個百來戶鄉民的湖邊小村,水上人家。濃濃的夜色早早地撫罩著座座村舍,一點響聲都沒有,顯不出一絲過年的熱鬧氛圍。
她笑了,丈夫終于回來了,回來全家過個團圓年。她笑得很甜很開心。她晝夜思念遠在武漢打工的丈夫。
“金貴,你可回來了。”
“冬芹,你和孩子都好嗎?”丈夫緊緊擁抱著她。
“好,都好!過年了,家家團圓,就盼著你。再說……”
“再說什么呀?”丈夫故意問。
冬芹用她的手掌輕輕地拍打著金貴的肩頭:“就不興人家想你呀!”
丈夫把她抱得越來越緊了,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急了,一個愣神,醒了過來,原來是一場夢。她的右手臂緊緊地壓在胸口上。
她一時沒了睡意,感到心里空泛泛的。
丈夫是上一年正月十六離家去武漢的,轉眼又過年了。這一年365天,她孤孤單單,辛辛苦苦帶著孩子,哪一天不思念心上人,她日思夜盼丈夫歸來,現在又過年了,原來說好,年除夕晚上到家,可是一場意想不到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肆虐武漢,那兒成了疫區,為防止擴散,維護人民的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國家號召武漢人不要離開,外地人也不要進入武漢。冬芹是村里婦女主任,對當前的疫情清清楚楚,她和村干部把各家各戶在武漢及重點疫區打工的人員進行了排查,動員大家響應國家號召,萬眾一心打贏這場沒有硝煙的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阻擊戰。
她這一夢非但沒有給她帶來一絲喜悅,卻讓她吃驚不小。想歸想,丈夫能歸來嗎?那兒是新冠肺炎疫區。昨晚村干部還在網上聯系,要大家繼續分頭去做群眾工作,盡量不出門,出門戴口罩,勤洗手,千萬不能讓在疫區打工的人回來。虧好是一場夢,要不回來了,我怎么去說別人。如果真的帶回了病毒那就壞大事了,我們這個太平安寧的小村可怎么過啊……
冬芹越想越有點后怕,不能耽擱,等天明了,我就打電話給他,一定要他安心留在武漢,不要記掛我,家里的孩子我會照顧好,冬芹這才舒了一口氣。
夜已很深了,冬芹輕拍懷里的孩子努力讓自己睡去。
咚咚咚。模糊中忽然有人敲門。
冬芹一愣,估摸著又是二癩這壞小子。
二癩已死皮賴臉地在半夜來敲過兩回門了,都被她罵跑了,怎么大過年的又來了?
“龜孫子二癩你聽著,”冬芹大聲說,“如果再敲門想壞事,我非打斷你的狗腿不可,告訴你老娘不好欺侮!”
“什么二癩不二癩的,是我!”
“你是誰?”
“還聽不出啊,冬芹,我是金貴。”
“啊!金貴你回來了。”真出乎意料,說著她翻身下床去開門,然而她一下停住了腳步。
“金貴你怎么半夜三更地回家?”
“你傻呀,我白天能回來嗎?我在武漢打工,周圍十里八村誰不知道?一路關卡咋進得了村!”
村里防備新冠病毒抓得很緊,村長哪天不在大喇叭喊話,堅決不讓外人進村,要不傳染開可不得了。冬芹倒抽了一口涼氣,不由得警覺起來。
“冬芹,我是外人嗎?快點開門!”
“開門還不容易,你的身體要健健康康才行。”冬芹又想起村長說的話。
“我在武漢檢查過了,沒問題的,不信你開門摸摸我額頭。”
冬芹聽了剛要摘下鐵門閂,忽然手又停住了。
“金貴,你不能回來,你要在我們這兒體檢,還要過隔離期才行。”
“冬芹,說這些干什么,快開門,我想死你和孩子了,讓我進屋吧!”
“金貴,我也想你,剛才我還夢見你……我們娘倆是小事,我們這一村人的健康不能當兒戲,再說我大小是個村干部,總不能讓人家戳我的脊梁骨。”
“冬芹,你總不能讓我在外面站著凍著到天亮吧。”
她有點猶豫了,但還是咬咬牙:“不會讓你站外面的,對面下屋有張床,全是干凈被褥,原準備給我爸媽來過年的,現在他們來不了了,你先在那里睡一宵,明天村里會安排好一切。”
“冬芹,你這么狠心,你屋里是不是真有……”
“金貴,你不用急我,更不用冤我,我是什么樣的女人,你清楚。去吧,快去那里休息吧。”
……
夜是那么的靜,小村安靜地躺在湖畔,甜甜地沉浸在睡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