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公主

范益來

一

白牡丹那豐滿的花容，爛漫的花姿，炫麗的色彩，被尊為花中之王，有“富貴花”之稱。在她被選為牡丹公主之前，白牡丹對其她姐妹還是溫文爾雅的：她喜歡與自己長得相似的石榴花，喜歡鮮黃花朵的黃蟬，她喜歡花姿豐盈、端莊高雅的山茶花，還有紅芙蓉、花露珍、粉丹、紅蝴蝶。對花牡丹更是喜愛有加，視為親姐妹一般。

可是，自從白牡丹被楊貴妃選為牡丹公主后，深得楊貴妃之寵。白牡丹就傲視群花了，對那些奪自己花容花姿花色的姐妹們大加迫害。與她比美的花牡丹首先被嫉妒。她不許任何花在洛陽存在，更不許白天開放。

“哎——”花牡丹感嘆道，“只能同甘苦，不能同富貴了。”花牡丹心想：白牡丹以前跟自己情同姐妹，現在她依附楊貴妃，霸氣十足，容不得自己了。

是花哪有不開的？花姐妹們憋黃了花葉。

“這下怎么辦啊？”常綠杜鵑第一個氣紅了臉，因為她與牡丹公主花期相同，都是四五月份開放

“叫我怎么活呀？”金幣杜鵑氣得臉蠟黃蠟黃的，一個個小花蕊像一把把長號向天喊冤。

“倒霉！”馬拉巴爾杜鵑低垂著喇叭似的腦袋，真是無可奈何！

從國外移植而來的白芙蓉也被牡丹公主這種霸道行徑氣得滿臉煞白;而膽小的月季嚇得緊緊畏縮著重疊的花瓣，不敢開放;柔媚可愛的紫薇看到白牡丹作出這樣違背姐妹之理的事，也氣得枝葉顫動不已，殷紅的眼淚滴落下來;

“不能一而再，再而三讓著她！”性格剛烈的玉蘭揮舞著瑩潔俏麗的玉臂，挺身而出，要為姐妹伸張正義。

桂花則自有自己的看法：“你們太張揚了，美麗的嬌容遭嫉妒心強的人嫉妒，在所難免;如果像我，小黃臉藏在枝繁葉茂之中，能遭誰惹誰？如果你們與白牡丹花期錯開，避免與她爭艷，這樣，倒也相安無事。”

別看桂花貌不驚人，說的話還真有一番高見。

玉蘭不服氣地說：“何時開花？這是老天安排的，我們怎么能改變呢？別人也不能隨意改變我們的習性吧。我們的嬌容嬌貌是爹媽遺傳的，也不能因牡丹迫害而丑陋，更不能因她嫉妒而推遲花期。”

“你說的有道理沒錯。不過，面對一個不講理的人，理是沒法講的，也沒處講了，是吧？”桂花平靜地勸道。

那些花覺得桂花在她們考慮，仍然默默地聽著。

“何必呢，明智者避害而趨利，愚昧者趨害而避利。惹不起，躲得起吧。”桂花繼續開導。

“哎，沒骨氣！”玉蘭不服氣地說。

“冷靜想一想，桂花小妹的話還是很有點道理的。白牡丹有權有勢，叫你香消玉殞，叫你鏟草除根，那是易如反掌的事。”膽小的杜鵑說道。

“不過白牡丹也有生性怕冷怕熱的特點，我們避開就是了。”月季勸道，“春天讓她獨自開吧。”

“這可是我開放的季節，欺人太甚了吧？”花牡丹憤然地說。

“你爭過人家嘛？”桂花緩和地說，“識時務者為俊杰也。只有委屈自己，適者生存。”

“白牡丹怕熱。”玫瑰花為難地說，“我就選擇夏天開吧。”

“你的香氣太濃了，白牡丹也不會放過的。”杜鵑警告道。

“嗷，是嗎？”玫瑰疑惑道。

“我晚上開吧，要不對不起培養我的主人。”曇花無可奈何地說。

“冬天冷，白牡丹躲在暖房里。”梅花說道，“我就選冬天開吧。”

從此，白天，洛陽城只剩下白牡丹，別的花紛紛外遷，或躲藏起來。

二

卻說曇花妹妹為了報答主人，不愿外遷。但她只能在夜深人靜，獨自悄悄開放，把芬芳偷偷送到主人的房間，以感謝主人多年的培育之恩。

一次，王子從京城長安前來牡丹城洛陽賞花。他走到哪里，看到的都是清一色的白牡丹。雖然白牡丹雍容華貴，但是到處千篇一律，他看膩了。王子感到太沉悶，整日郁郁不樂的。

此時，白牡丹太得意：那些與自己爭寵的花，統統被自己趕走了;現在，王子只能看到自己容貌，聞到自己花香了。

不過，牡丹公主還是有喜有憂：喜的是別的花都不在了，王子會很高興的;憂的是，如果王子看看嬌艷媚人的粉碧桃花，就不會對蒼白的白牡丹產生喜愛之情;如果王子聞到濃香馥郁的結香花，他就不會對惱人的白牡丹香氣產生興趣。

王子本來早聽說洛陽除去白牡丹，還有其它很多的花。后來他了解到：白牡丹自從被選為牡丹公主之后，與百花相處不好，弄得滿城上下，花心惶惶，花族零落。王子多有不悅，因為他不喜歡霸道的女人。于是，他決定離開洛陽。

就要離開了，王子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哎！什么味道擾得自己夜里難寢呢？細細一聞，一絲淡淡的幽香若有若無地飄來，什么花？辨別不出。他想出去走一走，洛陽城是一座歷史名城，多朝故都，夜晚的景色該不是白天單調的牡丹花能比的吧。于是，他不知不覺信步出門。

王子循著花香的味道，亦步亦趨。迷人的街景，也沒有吸引住王子追香的心。黝黑的夜晚，隱約的籬笆墻，模糊的花樹輪廓;路過樹葉搖曳的藤蘿，看不到花朵，只看到枝葉茂密。

曲徑通幽后，王子循著縷縷暗香，摸黑躑躅來到一個籬笆深深的庭院里。這時，曇花正在獨自悄悄開放，本來長長的花瓣變成了長長的喇叭，向王子訴說著什么。

當花瓣剛要收斂時，曇花姑娘隱隱還魂了;而恰在這時，王子出現在院中。

“真美啊！可別人看不到呀！”王子憐惜地說。曇花姑娘一陣驚喜。白天，她窺視過王子，王子高大英俊，一表人才。看到牡丹公主不離王子左右，曇花只好隱忍著。現在，她心中一顫，像有一顆美麗的種子落在自己的心里。

“不、不……”曇花姑娘搖搖頭，“我只對得住主人就行了，別人看見看不見不是我，都無所謂，再說，我……”她窺視幾眼，怕王子身后有人跟蹤，她長長的睫毛擋住游離不定的目光。

“你別害怕，白天你會更美的。”王子安慰道。

“可、可是，我不適應陽光，怕刺眼。”曇花違心地說。她只能這樣了，怕牡丹公主知道后，惹禍上身。

“萬物生長靠太陽，如果白天陽光照射，你的香味更濃，會獲得更多人的贊美。”王子欲言又止，深情地看著曇花。

“我能為主人綻放就行了，沒想那么多，可？”曇花姑娘臉上浮現驚喜后，又暗了下去。

“讓更多人欣賞你，不更好嗎？”王子不無撫愛地說。

“我怕？”她顫抖著身子，好像要跌向王子的身上，她又盡力控制住自己身子。

“如果你跟我到長安，讓你白天開放，花瓣更大，花香更濃郁，不必像這樣偷偷摸摸的，不更好嗎？”

“不不不，我不要不要，可？”曇花激動后，又猶豫了一下。是的，植物都離不開陽光，她很向往陽光。忽然，她又想到了主人，“那我，怎么忍心丟下主人呢？”

“嗷，你再猶豫下去，沒人在夜晚目睹你的芳容，更會失去前途與自由的，甚至愛情。”王子惋惜地說。

“把我培養這么大，不容易啊！”曇花姑娘左右為難地說。“如果跟你走，僅僅為了自己的前途，為了自己的愛情，我就對不住主人了。”

王子點點頭：有些人為了自己活得光彩，不惜犧牲自己;而曇花為了感恩主人，寧愿在黑夜里默默地孤守，用自己的短暫生命為主人留下美好的記憶。

誰知道牡丹公主得到密報，說王子臨走前約會曇花，她氣得牙根“咯咯咯”地響。待王子離開洛陽后，她便迫不及待帶領隨從挨家挨戶搜查。曇花姑娘聽到風聲，焦慮萬分，怎么辦呢？萬一被發現，不光自己活不了，連主人恐怕也會遭不測。可是，主人每晚聞不到花香，他會抑郁而難眠;如果自己開花時間長，又怕被別人發現。于是，曇花每晚只開很短時間。

牡丹公主雖然絞盡腦汁，也沒抓住曇花的把柄。曇花從此忍受與王子一段美好幽情，為了主人，無怨無悔地堅挺在院中，向主人綻開著自己美麗的笑臉。

卻說王子回長安后，再也不來洛陽城了。

三

話說牡丹公主年紀不小，已到談婚論嫁的年齡。一次，她看好一個男青年，可是那個男青年愛的是梅花姑娘，怎么辦呢？嚇壞了梅花，自己會被牡丹發現的，會被殺死的。梅花本來也是在春天開放的，自從白牡丹不許別的花在洛陽開之后，那些花都不敢開了。為了與男青年的愛情，梅花也藏匿下來;為了愛情，她不得不忍受著有花蕾不能開放的痛苦。只是長著不起眼的小葉子，枝干黝黑遒勁，因為公主嫉妒那些與她爭奇斗艷的花樹，幸而梅花丑小鴨似的活了下來。與那個男青年長相守，為了愛情而舍棄自己的自由生長，舍棄了自己的喜愛。以前，梅花為自己牽連男青年而憂心忡忡;如今，男青年因為牽連上梅花而疑慮重重，兩人抱頭痛苦。這陰毒的公主，不容別人有立足之地。

“梅花，咱們逃吧，這兒看來沒法呆下去了。”男青年驚恐地說。

“又能逃到哪里呀？”梅花很為難。

“南方。”男青年建議道。

“不行！南方風光迷人，公主會常去的，容易被她發現。 ”

“大海中的小島，就咱倆，會安全的。”男青年建議道。

“那兒沒有土壤，我沒法為你開出美麗的花。我們去的地方應該是北方，很荒漠的地方。”

“北方，茫茫戈壁行嗎？”男青年疑惑地問。

“那些氣候寒冷，條件惡劣。公主嬌生慣養，即使她想去，她也去不了。”

“那你就不怕惡劣環境嗎？”

“我們窮人出生，這算不了什么！”

“好，快走吧！”

“可、可是，這兒有我的姐姐，有我的親人，到那邊只有我倆。”梅花又放心不下自己的姐妹。

梅花憑窗臨眺，遠處漆黑的夜晚，她想，花姐姐不知道躲在哪里去了。她們是互相吐艷，還是香消玉殞？想想自己提心吊膽的生活，梅花不僅為姐姐、妹妹，更為自己的命運暗自悲傷。

“不能再猶豫了，說不定牡丹公主隨時會找上門來的。”

于是男青年和梅花手挽著手，乘著黑夜一路向北狂奔。

他們不敢走近路，怕驛站有官兵通緝，就走雜草叢林之處;他們不敢住客棧，就在荒野茅檐下留宿，就這樣趟過四四十六條河，翻過六六三十六座山，走了八八六十四天，來到遙遠的北方，茫茫戈壁之中。

他倆愣住了：這兒土壤很少，植被更少，僅有沙丘凹處剩一泓泉水，比鍋里的水多不了幾滴，簡直是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更不是人能呆的地方。

梅花想：別人不能呆的地方，才是自己能呆的地方。于是他倆從衣服上、鞋子里抖落下沾的泥土，放在水塘邊;捧一些水，澆一澆，怕風把泥土帶走。

他們在巖石下把原來洞穴里碎土挖出來，鋪上枯草，整理整理，總算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了。難熬的冬天過去了，溫暖的春天來了，天上下了幾場小雨，隔壁灘上有了幾分綠意。一次他倆驚喜地看見，他們放泥土的地方竟長出了一些小草，還有一些無名的小花。花花綠綠的，在荒漠的地方，算得上一景了。他倆一陣驚喜。

四

一天，男青年對梅花說：“我去北方打獵物，回來就結婚，好吧？”

“好好好！”梅花早就盼望這一天，從旭日東升到夕陽西下，梅花臉上充滿笑顏，一連好多天，不見丈夫的身影。她心有一陣不祥之感。

一天，梅花看到一批國王大部隊從南方開拔過來，梅花不免擔心，是不是又要打仗？沒想到自己逃難到一個戰火紛飛的地方。她多么渴望一個和平的環境，與丈夫好好過日子。

又過去了好幾天，還是不見丈夫的影子，她擔心極了，是不是被亂箭射中，還是？她不敢多想，想下去都是恐怖的情景。

一天，國王部隊又從北方回來，只見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被囚在鐵籠里。這時，只見幾個衛兵，緊緊看護著他。

“梅——花？”軍官隔著鐵籠，拼命地喊著。

梅花細細一看，原來是自己日日夜夜想念的丈夫啊！急忙上前，突然幾道明晃晃的劍擋在了他倆之間。

“梅花，我已被牡丹公主選作駙馬了！這可怎么辦啊？”男青年著急地說。

“駙馬爺，別自賤了！怎么能和一個下人說話呢？”旁邊有人擋道。

“啊！哪個公主？”梅花不解地問。

“哈哈哈！長安城誰不知道啊？傻瓜！”旁邊人嘲笑道。

梅花想撞開鐵籠，被幾個武士又拽開。她愣愣地望著丈夫，近在眼前，卻無法接近。

“還我丈夫！還我……”梅花不顧一切沖過去，被幾個武士摔在地上。只見通往京城的路上，留下了一條滾滾的煙塵，彌漫著丈夫的背影。

“我——等——你——”軍官無可奈何地喊道，穿越茫茫沙漠，回響在梅花姑娘的耳畔，久久的……

梅花望著久久未落的沙塵，她哭得驚天動地，青草低頭，戈壁靜默，沙珠滾動，白云滯留。她悲傷啊！老天讓不讓人活了！從洛陽逃到這荒無人煙的地方，難得安身。自己就是死，也要與丈夫死在一起。于是，她一個人踏上了漫漫回程。

卻說梅花丈夫多天前出門打獵，發現獵物，追著追著，無意進入匈奴地盤。突遇匈奴埋伏，受到攻擊，這個男青年沒有退縮，以一當十。這時國王援兵遠遠趕到，男青年奮勇殺敵，把敵人頭領挑下馬來，打敗了匈奴，受到國王嘉獎，被授予鎮邊大將軍，準備帶到京城去晉見國王和楊貴妃。這還了得，一人打退了匈奴。牡丹公主聽說后，要求嫁給這位未曾見過面的英雄。公主年齡已大，怕男青年中途逃跑，把他裝在一個鐵籠里，押回京城。

牡丹公主見了，驚喜萬分啊！原來他就是自己一直苦苦追求的那個男青年啊！她又一時無語，自己心愛的人隱藏了多少年后，卻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她看了看自己纖細的玉指，“哈哈哈”大笑了起來。旁邊人一時不解，又不敢多問，只好垂首聆聽。

“何必自討苦吃，敬酒不吃吃罰酒，死心了吧。看你為國不怕流血的份上，放了你。不過，你越這樣，我越愛你。我就是敢愛敢恨的一個人，要不，貴妃娘娘偏偏就喜歡我這樣的人呢？再說嘛，公主愛一個勇于獻身的男人，是為國家社稷考慮;你卻愛一個小女子，愛她什么？值不值得去愛呢？”公主慢條斯理說。

“你放了我吧。”男青年祈求說。

“放你，又何妨？千里之外都能把你抓回來，你還能跑哪里去？你的腿難道比馬還快嗎？別存在僥幸心理了。順從呢，你做你的榮耀無比的駙馬爺，讓臣民仰視你;不順從呢，哼！”牡丹公主擺弄了一下尖細的指甲，亮了一下光。男青年眼睛被炫了一下。

五

一天，男青年被放出籠子，站在公主面前。

“大英雄啊！別在我面前逞能了，看得起你，你什么都是！要是看不起你，你什么都不是！”公主透出霸氣。

“要我怎么樣？”男青年反問道。

“好事，三三九天內，咱倆就？呵呵。”牡丹公主笑而不語。

“不！五五二十五天內。”男青年請求道。

“容你幾天，也無妨。那就六六三十六天再結婚吧，怎么樣？”牡丹公主說道。

“那得有個條件。”男青年心機一動。

“你都這樣了，還能有什么條件？我堂堂的公主，萬人仰慕的大公主，你還嫌我不配你嗎？”公主心想：不識抬舉你，你還以為自己值幾文錢啊。

“說吧。”公主繼續擺弄手指上的金光閃閃的戒指。

“這么大的好事，讓百花都出來為你添彩，好吧？”男青年說。

“哈哈！這正是我所想的，看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好！本公主答應你。”公主想：讓她們見識見識，正好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真是求之不得啊！

男青年沮喪中透出一份欣慰。

“我還要？”男青年吞吞吐吐。

“說吧，不就想與梅花見個面嗎？我也不為難你，在我結婚之前，算我落個人情。你與梅花可以見上一面，算是了卻你倆之間的情緣吧。”公主心想，梅花看到這種場面，會嫉妒死的。

男青年心里十分焦急，自己被掠進城后，也不知梅花是死是活。當初，遇到河流時，是自己背著她過河;現在，路上沒有吃的，莫非她吃野草嗎？小女子如何面對這些難以想象的困難，這幾千里的路不知她能不能及時趕來？突然，他想起來了，他倆在路上走了九九八十一天。

“不行！”男青年爭執著。

“什么？”牡丹公主瞪大了眼。

“再多讓幾天吧，我倆再？”

“你別得寸進尺啊！”公主十分生氣。

“那我就……”說著男青年就要向鐵籠撞去。

“好好好！就讓你幾天，到底幾天？”公主心想，這些年都熬過來了，也不在乎這幾天，就等他幾天吧！

“九九八十一天！”男青年大聲說出。

卻說梅花日夜兼程往回趕，擔心自己回來之前，丈夫與公主完婚。哎，最后看一眼也甘心啊！

時間在一天天過去，公主的婚期也在臨近，國王宮殿一片熱鬧景象。萬事俱備，只差良辰，公主迫切的心情與日俱增。男青年忐忑著，一旦自己走進洞房，梅花姑娘再趕到，一切都遲了。怎么辦呢？他心里數著四四十六座大山，足夠她爬上幾十天，他絕望了;他數著六六三十六條河，夠她花上幾十天時間，他更是絕望。這么多的坎坷，這么多的苦難，一個女孩怎能堅持住？

男青年每天站在囚禁的臺上向北眺望，此時初冬時節，寒風凜冽，梅花會不會凍死在路上？男青年腦中全是為梅花擔心，焦慮不安，恐怕……衣不暖身，食不進肚。他擔心路上梅花出現種種不測啊！

六

婚期到了，可梅花還沒有出現。上午宮殿所有朝臣文武大臣，黎民百姓，從四面八方聚攏到宮殿內外。黑壓壓的人群，人山人海，獵獵黃旗，瑟瑟寒風。幾排長長的士兵，一字排開，威武地守衛著宮殿內外。

國王正襟危坐。牡丹公主靜候結婚的大鐘撞響，便拉開自己與男青年共同走進婚姻殿堂。人逢喜事，百年好合，就在今日良辰美景。雖說寒風正起勁地刮著，也難擋公主熾烈的心。

“報告！國王。”一個武士急忙求見。

“嗯——怎么你忘了？今日是我公主大喜之日，別事不能亂報！”國王溫怒了。

“叩見國王，恕我罪該萬死，門外有一衣衫襤褸小女子求見駙馬爺。”武士稟報道。

“哎——竟有這等之事？哪個乞丐有眼無珠，膽敢沖撞本公主大喜？”國王大怒。

“父王，”公主屈身施禮，“讓她進來也無妨。”

“今天公主喜事，就聽公主的吧。”貴妃也附和道。

只見一個人衣衫襤褸，頭發凌亂，跌跌爬爬，站在大廳里，驚恐地掃視著每一個人。看到自己的丈夫。

“你是誰？”公主喝問道。

“我是梅花，這個男人的妻子。”來者指指男青年。

“你要干什么？嘿嘿.”貴妃冷笑道。

“還我丈夫！”來者答道。

“你丈夫怎么跟我結婚呢？”公主反問道。

“他跟我有婚約，我為他一直苦苦堅守。等到大雪紛飛的時候，我為他開出世上最美的花。”

“你真會編童話故事。”公主雙手不停地搓著，“今天到來的百花姐妹，誰愿意在這樣的天氣里開花？”

百花都搖搖頭，鼓著嘴，抖抖索索的樣子。梅花感到一陣寒冷。

梅花想看看男青年，上前一步，被士兵攔住。

“你如果能拿出獻給你丈夫的定情禮物，就成全你，否則……”牡丹公主一邊鄙視地說，一邊搓著白里透紅的手。

天上陰沉沉的，寒氣刮到人臉上，像一把刀子似的，人們張嘴呼出的氣都是白的，成霧狀。高大的宮殿檐下掛著長長的冰溜溜，地凍得硬邦邦的，好像凍跟魚干似的那么僵硬。

此時，那些穿著各種裘衣，戴著皮帽的人們也凍得瑟瑟發抖。那些站在臺階上的衛兵凍得跟冰人似的。

七

梅花姑娘一會兒望望丈夫，一會兒看看公主。如果自己不在這冰人肌膚的季節中，開出花來，自己不但帶不回丈夫，而且自己也走不出這陰森的宮殿。

可是自己本來就穿得單薄，幾十天饑腸轆轆，體內無能量，自己怎能開花？宮廷中百花凋零，樹葉落光，只有幾棵不多見的松樹，還在艱苦地堅挺著，薄冰把樹干包裹得光溜溜的。梅花一看一陣顫抖。

時間一秒一分地過去。想想從春天到現在，梅花姑娘憋在心中想開花的能量在積聚著，她心中燃起仇恨的怒火，我偏在白天開花，偏在寒天開花。想到這，她感覺臉在發燒，心在澎湃，血管在噴涌。

想想自己的丈夫為國奮勇殺敵，本該可獲得自己的愛情，因有功而遭致與丈夫分離之苦。一想到這，梅花渾身熱血會騰，涌向四肢，涌向頭發梢。

男青年吃驚地看到梅花皮膚變紅，眼里噴火，連手指都變紅了，裸露的肌膚全都變紅了。男青年連眼都不敢睜，因為與梅花相處的日子，她從來沒有生這么大的氣。

那些花姐妹也從來沒看到梅花這般憤怒，都紛紛低下了頭，不敢再看情緒失控的梅花。

這時，宮殿外邊紛紛揚揚地下起了鵝毛大雪，鋪天蓋地，天地間一片白茫茫，樹都披上了白色的雪花，頓時銀妝素裹。只見梅花姑娘徑直跑向宮殿高高的臺階上，搖搖頭，上面長出梅花的樹頭;擺擺雙肩、雙手變成了向上的許多枝條，枝條上分布了許多蓓蕾，漸漸地綻放出許多殷紅的花朵;爾后，她的衣領變成黑黑的，身體變成了主干，腳變成了樹根，伸進土里。等那些人反應過來，從驚訝中冷靜下來，梅花姑娘變成了一棵傲雪綻放的的梅花樹。

那個男青年不顧旁邊人的勸阻，跑到梅花姑娘前，輕撫著花枝，嗅著濃郁的花香，瞬間變成了一只仙鶴。他銜著梅花，向白茫茫的天國飛去，宮殿的人以為在做夢呢。

牡丹公主一下子癱倒在冰冷冷的地上，無奈地望著梅花姑娘挽著男青年手臂，雙雙飛入茫茫的雪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