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昆明”是于堅的故鄉,也是于堅的創作之根,憑借這樣的“根”,于堅創作出很多優秀的作品來,而其中,與昆明相關的作品不在少數,《昆明記》就是集大成者。本文試圖從“記憶中的昆明、昆明作為故鄉的符號和還鄉的愿望”三個方面考查《昆明記》中的“昆明”,發現“昆明”對于于堅的重要意義,同時挖掘出“昆明”背后于堅的生活觀念和文學態度。
關鍵詞:于堅;《昆明記》;昆明;日常生活
一、記憶中的昆明
于堅在《昆明記》中寫道:“多年前我相信我也會重返我少年時代長大的街道和大院,指著那棵老枇杷樹對我的后代說,我小時候就在這課樹上玩,還用小便澆過樹根。但后來我發現我永遠不可能寫一部像歌德那樣的回憶錄了,我在這個城市不過四十多年,我的城市已經煥然一新。”[1]于是,只能回憶。
本書的開篇是一組昆明早年的照片,以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為主,照片為黑白,透著淡淡的憂傷。那時候,古老的街道還在,集市還在,茶館還在···再看一張滇池的照片,湖面泛著白色的泡沫,不復當年。這之后于堅以一首《故鄉》開啟了回憶之旅:
從未離開? 我已不認識故鄉
穿過這新生之城? 就像流亡者歸來
就像幽靈回到祠堂? 我依舊知道
何處是李家水井? 何處是張家花園
何處是外祖母的藤椅? 何處是她的碧玉耳環
何處是低垂在黑暗里的窗簾? 我依舊知道
何處是母親的菜市場? 何處是城隍廟的飛檐 [2]
“從未離開/我已不認識故鄉”,一種悲傷的氣氛撲面而來。作者當然還記得那些往事,記得年輕的時候那些故事。在于堅的回憶里,昆明有兩種狀態,一種是“親近自然”,另一種是“日常生活”。
“二十多年前,我年輕的時候,經常喜歡干的事情就是登山臨水,昆明與自然的關系太密切了,生活在這個城市,人必然要親近自然。”[3]這便是昆明的狀態之一。登的是什么山呢?“一個白天,我登上了昆明北面的長蟲山,那是我19歲,天空湛藍,一只喜鵲收起翅膀停在我面前。”[4]“另一次我和朋友在星夜登上了西山。”[5]并且“那個夜晚我預感到了什么,那個夜晚深刻在我的生命中。”[6]此后寫的有關云南高原的詩歌大概和這些經歷密切相關。臨的是什么水呢?自然是滇池了。“有一年,我父親帶著我,乘漁民的木船到滇池西岸的太華寺去···過往的船只在水生生物中間開辟了一條航路,像一條綠色的小巷,閃著光,映出藍天和白云···這是我所看見的最美麗的世界之一。”[7]這對作者的生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昆明的另一種狀態就是日常生活。“昔日,當我年輕的時候,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在昆明的街道和小巷里漫無目標的步行。”[8]這是一種自由的體驗。“昆明感興趣的是過日子、‘口福,市民人生的三件大事是‘烤太陽、吃茶、沖殼子(聊天)。這就是昆明世界的生活。”[9]
總之,在《昆明記》中,在作者回憶的筆觸中,昆明一方面“親近自然”,另一方面又極其適合“日常生活”。
二、昆明作為故鄉的符號
但“昆明”畢竟只存在于記憶中,作者每每回憶起來,都充滿著無限的眷戀和惋惜。這時候,“昆明”逐漸成為了一種符號,這是作者在回憶中不自覺地構建的符號。著名語言學家索緒爾在《普通語言學教程》里說:“我們把概念和音響形象的結合叫做符號。我們建議保留用符號這個詞表示整體,用能指和所指分別代替概念和音響形象。”[10]可以這么說,“昆明”一詞就是一個符號,當于堅說到“昆明”的時候,他其實是在說“昆明”背后的東西,那就是歷史和文化。
昆明的歷史包括個人歷史和集體歷史。個人歷史指的是作者自己的歷史。“我的一生是從昆明武成路上的某個房間中開始的。”[11]這是作者個人史的開端,也是作者對于故鄉最早的印象。那里有他的童年。“我少年時代的種種嗅覺都與這條街有關,這條街已經成為了一種嗅覺。”[12]此后“我是一個熱愛光明的少年,在我后來接受的教育中,我肯定不會對那腐朽的舊世界有絲毫興趣,但我愛我的外祖母和她的武成路,是她使我在潛意識中和那個舊世界達成了諒解,那個世界依然可以造就出我外祖母這樣的人,它必然有它存在的基本理由。”[13]
另外一種歷史就是集體歷史,始于滇王。昆明一開始就是地方的。“昔日,這是中華帝國西南方向的天空下一個以傳說和奇聞編織起來的面目模糊的地區。”[14]他在正統的歷史之外。卻有著一個輝煌的青銅時代。“其青銅器具有中原從未出現過的獨特風格,生動、具體、紀錄片般高度寫實的造型,完全是一部古滇社會生活的史詩。”[15]這說明,昆明打一出現,就是一座生活之城。這種地方性跟昆明的少數民族分不開,可以說,昆明是由土著民族開創的城邦,無論是南詔還是大理,皆可說明此點。“1382年是昆明歷史的一個重要轉折點,明政府在這一年改中慶路為云南府,昆明成為云南首府,終于以昆明一名和省城納入了帝國版圖。”[16]這時候人們才知道,原來昆明竟可以這樣美。昆明的景色絕佳,堪比江南,昆明人的生活是慢的,人們懂得怎樣生活。“我喜歡這種歷史,它與教科書中的歷史完全不同。”[17]因為它是一部活生生的歷史啊。
另一個就是昆明的文化,可以稱之為“市井文化”或“街道文化”。昆明的文化和大地聯系在一起,人們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昔日,昆明的節日大多數都是民間的,節日是日常生活和大地的頌歌,節日的目的是讓人們感激和享受生活,意識到人和宇宙、自然、季節和萬事萬物的關系。使人敬畏大地、傳統和祖先,感受永恒。”[18]在這些節日里,人們過著豐富多彩的生活。街道也在昆明文化里占據重要的地位。“這是一個生活在街道上的城市,街道不僅僅用來交通,它也是日常生活的天堂。”[19]街上有“茶館、小吃攤、裝著瓜果蔬菜的擔子、閑人、做買賣的、兒童、婦女···”[20]昆明的歷史還是文化,總和生活緊緊聯系在一起。
三、還鄉的愿望
于堅寫記憶中的昆明,又或者寫作為一種符號的昆明,是為了表達一種還鄉的愿望。在《昆明記》的結尾,作者插入了幾首關于滇池的詩:寫于1979年的《滇池月夜》、寫于1983年的《滇池》、還有寫于1997年的長詩《哀滇池》和一首寫于1980年的《獻給外祖母的挽歌》。滇池是作者生命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曾經是創作的源泉之一,也是成長搖籃,這是故鄉之一;外祖母則是作者過去艱苦歲月里的溫暖,已經成為了性格里柔軟的一部分,這是故鄉之二。這樣的結尾絕不僅僅是一種紀念,而是一種更為深刻的愿望:還鄉。雖然具體意義上的故鄉已經回不去了,于堅仍在做著努力。
努力的方向有兩個:第一,回到朋友;第二回到日常生活。
于堅在《朋友是最后的故鄉》里這樣寫道:“你不必在昆明,在世界任何地方,遇到老朋友,你就回到了故鄉。”[21]“就人生來說,每個朋友都是在鄉音里天然出現的。”“只有朋友,鄉音未改鬢毛衰,記憶從活人口里說出來,像澆到干渴的魚身上的水,即刻活潑潑的。”[22]和老友在一起,“記憶像串珠似的,一顆接著一顆亮起來,照亮了時間的倉庫,故鄉像一座沉沒在黑暗之水下的島,升起來了。”[23]在朋友那里,仿佛又一次回到了故鄉。
何謂日常生活?《昆明記》中說:“日常生活就是人生最基本的生活,它以常識為基礎。”[24]“日常生活是毫無意義的,因為在意義如此玄奧深邃、五彩紛呈的歷史下面,它是支撐一切的東西,它是世界的河床,它不可能只服從于任何單向度的意義。”[25]而這種日常生活又和“神性”相關。“我要召喚的,是中國世界真正的神,日常生活的神。中國人一張普通的睡覺的床都要雕得百花盛開。讓你睡在大床上感覺就像在天堂里面,在伊甸園里面,讓你感覺到你是亞當、夏娃。”[26]再想想那個“昆明”,不就是充滿著日常生活的神性的城市嗎?從這個意義上說,回到日常生活,也是回到故鄉的一個過程,這是一種遙遠的呼應。
綜上所述,于堅《昆明記》中的“昆明”不僅是回憶中讓人向往的地方,那個“親近自然”,“日常生活”的城市,那個滿是玩場的城市,也承載著作者對昆明的歷史和文化的一種認同,更重要的是,從中閃現出作者“回到源頭”的哲思,而這種觀念也成為了作者創作的立場和出發點。在這樣一個求新求快,不斷向前的社會,于堅這種“后退”的行為似乎是不合時宜的,但正是這種“不合時宜”揭露了生活和寫作的本源,即回到無用,這同樣也是于堅的個性所在。
參考文獻:
[1]索緒爾.高名凱譯.普通語言學教程[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5月.第102頁.
[2]于堅.朋友是最后的故鄉[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5年10月.第54頁.第55頁.第55頁.
[3]于堅.還鄉的可能性[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年2月.第213頁.
作者簡介:
陳鵬(1991-)性別:男,民族:漢族,職稱:無? 籍貫:湖南省衡陽市,碩士學歷,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詩歌、散文、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