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區社會資本與機會不平等

李婉穎

摘要：通過討論美國社會在貧富分化基礎上形成的居住和鄰里隔離現象，《我們的孩子》分析了富家子和窮孩子在社區社會資本方面的差距，展現了鄰里社區的分化最終加劇貧富兩階兒童間機會鴻溝的全過程。帕特南教授對收入不平等如何通過空間形式最終演變為機會不平等的分析，對同樣面對階級隔離困局的中國也是深刻的警醒。

關鍵詞：社區社會資本;居住隔離;鄰里隔離;機會不平等

一、社區社會資本分化

社區作為一種以地域為基礎的生活共同體，是一種社會的網絡空間。同社區的人們在長期的共同生活和互動中，能夠產生功能、組織及心理情感上的共同認知和聯系，形成緊密的社會網絡，互相信任、互幫互助，由此，社區可以成為社會資本的來源或載體。這種以社區為依托形成的社會資本稱為“社區社會資本”，指人們在社區這一具有明確邊界的地域范圍內通過交往形成的關系網絡，以及關系網絡中所蘊含的信任、規范、積極的情感等，這些要素不僅能夠促進居民參與社區公共事務，產生集體效益，從而維護社區的公共利益，而且能夠促進居民之間相互合作、互相扶持，從而增進居民的個體利益，是個人重要的資源潛力。社區里的鄰里社會結構影響著孩子成長成才所需的社會資源的配置和獲取，社區的分化和鄰里的差異使得貧富兩階家庭的孩子們面對著截然相反的鄰里挑戰和人生境遇。

二、居住隔離與鄰里隔離

居住隔離是指隨著財富分化出現的富人社區、平民社區和貧民社區之間的分隔現象。居住隔離現象背后，是居民作為“理性人”對鄰里選擇及社區功能利益的追逐過程，并帶來了遞進式的社區分層過程。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克林頓港逐漸被劃分成以東灣路為界的天堂、地獄兩個世界，同時階級隔離下的鄰里隔離也愈演愈烈，不同的家庭按照收入的不等，居住在互不往來的鄰里社區內，越來越多的家庭住在清一色的富人社區，或者清一色的窮人社區，相應地，住在貧富雜居社區或者中產社區的美國人越來越少。

三、空間的分化與機會鴻溝

地理空間的兩極分化塑造著生活在不同社區的孩子們的日常生活的分化。

首先，居住隔離使不同社區的孩子分流到了不同的學校，而富人學區與窮人學區差異顯著。富人社區學校的孩子將家長的優勢資源帶到了學校，包括家庭的良好氛圍、家長的學識、豐厚的校外捐贈基金、參與學校活動的熱情等，從而獲得高質量的教育。而窮人社區的孩子既將幫派暴力、家庭的失序等有害因素帶進學校，也無法獲得由家長和校友投資帶來的額外資源，從而在教育競爭中迅速落后。

其次，熟人社會的衰落和公共責任意識的消減給窮人社區和底層孩子們帶來巨大的沖擊。照顧下一代曾是社區共同體分擔的集體責任，這種倫理和價值是支撐過去美國繁榮的基石。如今美國的社區關系和公共責任意識一直處于萎縮的過程中，但存在于上層社區的“集體效能”卻能有效中和并減緩這種萎縮，于是，社區網絡關系的衰減在富人社區和窮人社區的速率不同，對兩階家庭的沖擊作用出現差異，由此強化了社區社會資本的階層分化。

再次，原來繁榮的社區充盈的是安全而有益的鄰里環境、可以提供有效庇護的宗教機構和社會機構等，這些是工人階級家庭和窮孩子的“安全氣囊”和避風港。如今，衰敗的社區缺少為窮孩子提供幫助的公共機構，即使天主教堂、教會學校等作為社區里最后殘存的公共機構，也難以抵御毒品、犯罪等對社區的侵蝕，這樣險惡的環境威脅著青少年的健康成長，更別說幫助孩子們接受良好的教育了。

最后，在另一個世界，在下梅里昂鎮、亞特蘭大的富家子們，他們在安全的社區成長，獲得了整個社區集體資源的支持。這里的成年人們都接受過良好的教育，社會經驗寬，對鄰居的信任度高，他們樂意相互幫助，有充足的精力和能力去為社區的孩子們提供正確、有用的信息和建議。上層階級的孩子們很容易在社區里遇到可以提供有價值的非正式指導的良師，與同樣家庭出身的益友相互幫助、共同成長。而窮孩子身邊無益友，孤陋寡聞，見識差距再一次加劇了階級之間的機會不平等。

“何為美國人的生存方式，與其說是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不如說是鄰里社區間的不平等”，鄰里社區的差距，深刻塑造著兩階家庭的代際差距，留給底層孩子實現“美國夢”的機會日漸式微。

四、我國的社區隔離與不平等

在美國愈演愈烈的居住隔離和鄰里隔離同樣正在中國發生。我國自建國至改革開放初期，城市形成了以單位社區為基本單元的居住空間格局，不同職稱和收入的居民因相同的單位背景而混居一起，他們互動頻繁、相互信任，發揮著重要的社會支持作用。單一的城市居住格局使得孩子們在成長過程中擁有豐富的社區社會資本，且無太大差距。

隨著城市單位制解體和居住空間結構轉型，現如今收入成為住房消費和居住區位決策的決定性因素，導致居住地理空間和鄰里群體結構的分化。居住隔離和鄰里隔離最終會導致社區社會資本鴻溝，通過社區與鄰里環境、社區關系與互動網絡、分流學校、鄰里良師益友等社區支持性力量的差異，使得財富的不平等借由空間形式演變為機會和社會流動的不平等。

《我們的孩子》向我們展現了美國社會當前的深刻變化，同時，我們應有所警覺，反思國內的嚴峻現實。階級鴻溝不僅會威脅國家的經濟繁榮，而且會破環社會的民主，甚至是我們的政治穩定。如何重拾同舟共濟的公共責任倫理意識、承擔我們對“別人家的孩子”的義務？如何發展和改進社區系統、重建豐富多樣的社區社會資本？面對當前的階級隔離困局，對這兩個問題的思考將有助于制定科學有效的公共政策來縮小差距、實現機會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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