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居者筆記（組詩）

劉曉萍

1

問候了河流

再問候菜園

天使蹲在花椰菜腳邊

他用蜜蜂的語言

如何教你認識赤誠？

螞蟻在牛背上

果子散落在路邊

總有人在河水中逆流而上

沒有一朵花開在煙霧繚繞的地方

如何獲得語言之中的語言？

河流教會你的

壁虎會再次幫你溫習

記得脫下你的鞋

記得腳底的靜默和潔凈

2

圍墻和圍墻之間必有一塊空地

芭蕉遮住它們

鶴望蘭又舉起燈籠

泥土會成為誰的玩具呢？

翻開泥土露出果核

骨頭和骨頭同命相連

硬骨頭的緬梔子鮮花奪目

誰不是泥土的塑像呢？

你用鐵隔離的已還給腐朽

看你的鎧甲

看通紅的虎刺梅正在糾正的日光

3

洗凈舊衣服

可以騎自行車穿過芭蕉林

道路有幾處波折

最終河堤會平息它們

你看這吱吱作響的臺階

緬梔子映照著它們

那純白的含著金鑰匙的

花瓣提供了隱身之所

大雨會砸在世上每一條路上

而芭蕉接住它們

大雨會令臺階更加陡峭

而沙發和露臺又交出驚人的內幕

4

無名之鳥住在屋頂

守著一支黑管

一天中總有一個時刻

發出繞梁之音

我有時在盥洗室聽

鏡子又像換了一面新的

有時廚房中油爆花椒

只能聽見幾個低音

像是自訴

又哽咽著嵌在咽喉

金屬的辛辣

和洗凈又臟了的碗摻在一起

一天中大部分時光都是喑啞

仿佛屋頂是空的

黑管也是個假想物

我早已過了談論艱辛的年齡

四壁中，一個丟了幾次

丟不掉的舊物堵在窗前

仿佛屋頂是空的

黑管也是個假想物

5

暴雨過后

整個院子有洪水后的寂靜。而

夜晚的魚池卻有定音鼓猛烈撞擊

它擊敗了蜥蜴的四聲短歌

將洪亮的長調填滿整個長夜

我第一次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演奏

只聞其聲不見其形。而

無數種形象正在和我分享著黑夜

無數種形象都拒絕在寂靜中完成自己

魚池清澈見底

它如何提供隱匿之所——

聲震黑夜

仿佛寺院的鐘聲

為苦行僧解除戒律

我從沒有見過一米寬的魚池也有雷鳴

每個形象都有各自的起源

我只看見花狹口蛙產下的卵

堆疊

晨光映照著它們

有些已露出小尾巴

就像無數分散的音符

考驗那個不識譜的

人如何更好地處在這無調的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