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毅強
(北京中科宇航探索技術有限公司董事長)
中國的航天技術水平和美國的差距是在越拉越大嗎?我們能不能再次高速追趕?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討論一下中國和美國在航天科學技術發展機制上的差異與變遷。
中國和美國的航天產業組織運行機制曾經是非常相似的,由一個或幾個政府機構出面,代表國家進行采購,組織研究開發和飛行實驗。一方面國家獲得了自己想要的型號和政治聲望,另一方面也打造了航天科學技術和工業基礎。
這樣的機制在特定歷史時期是有優越性的,在國家意志堅定、目標明確、投入堅決的時候,舉國體制所能迸發出的創造力和戰斗力,絕不是私營航天活動組織者所能相提并論的。但是,舉國體制的問題也正出現在這里,當國家的戰略目標比較含糊,或者對航天的重視程度有所下降時,那么舉國體制必然導致嚴重的內卷化。
在美國,當阿波羅計劃取得成功、蘇聯退出月球競賽之后,這樣的內卷化就開始了。冷戰的結束嚴重打擊了軍事航天領域的開支,使這種內卷化更加嚴重。到了哥倫比亞號航天飛機事故的時候,舉國體制的不適應性已經暴露無遺。

中國航天目前正處于國家意志堅定、目標明確、投入堅決的階段。因此我們在舉國體制之下,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偉大成就,包括載人航天、重型火箭,北斗衛星導航系統、高分辨率對地觀測衛星系統,等等。但是不要忘記,中國航天此前也曾經面臨過和美國類似的局面。從上世紀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中國航天同樣面臨著國家投入嚴重不足,科研生產舉步維艱的困難局面。
中國航天還會再次面對這樣的投入強度下降的局面嗎?并不能完全排除這樣的可能性——北斗系統全球組網已經完成,衛星制造和發射的頻率將大幅度下降;高分辨率對地觀測系統部署時間表也正在按計劃推進,即使是業界矚目的寬帶低軌道通信衛星星座,建設和部署也是排出了明確時間表的。待到組網衛星全部入軌之后,那么每年補網發射的有限國家任務,能夠養活龐大的航天工業基礎嗎?
面對這個問題,美國人一開始所采取的解決模式是失敗的。因為訂貨不足,美國市場上曾經繁榮的一大批宇航企業,經歷了殘酷的破產和重組過程。最后僅剩下了聯合發射聯盟(ULA)公司這一家大型發射服務商,和軌道科學公司這家小型服務商,前者負責軍方的可擴展一次性運載火箭和美國宇航局(NASA)的航天飛機兩個項目,后者負責一些小型衛星的零星發射。這可以看作是一個縮水版的舉國體制,種種弊端暴露無遺。
因此,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狀態正佳的中國航天舉國體制,實現了對陷入困境的美國航天舉國體制的高速追趕。在很多關鍵性天基基礎設施上已經達到了非常接近的程度。這也成為人們歌頌舉國體制優越性的信心的由來。
NASA作為一個科學家組成的群體,一直在尋求解決之道。在哥倫比亞號失事之后提出的"商業貨運計劃"就是那個最終成功的解決方案。人們如今總把目光焦點集中在SpaceX公司和馬斯克個人身上,但是如果沒有NASA的模式創新和合同開放,馬斯克是很難得到機會進入這個市場的。換言之,NASA抓住哥倫比亞號事故的機會,實現了體制上的創新和顛覆。今天的美國航天,已經是舉國體制和商業體制并行的局面,而且通過一批頭部商業航天企業,使這兩種體制之間有了兼容互操作的交集。
體制機制上的創新解放了生產力,把沉淀在NASA和整個產業內的閑置航天資產、失業航天人才資源調動了起來,還吸引了來自其他國家的航天創業者,除了馬斯克這位南非人,還有來自新西蘭的彼得·貝克、英國的布蘭森等人。
如今,美國航天產業在馬斯克的帶動下,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高潮期,各種級別的火箭、應用衛星、星座和用戶終端的創新層出不窮。
面對這樣的局面,我們應該用舉國體制來應對、要求國家投入更多資金和資源嗎?顯然,我們同樣需要自己的體制機制創新,根據中國工業、科技、財政基礎,整合資源,探索出一套具有中國特色的商業航天發展模式。
成立北京中科宇航探索技術有限公司,就是國家級科研機構的科學家群體和我們這個創業群體的一次嘗試。通過整合資源、突破傳統航天科研生產模式中的桎梏,我們希望為業界提供以用戶為中心、性價比更高、更加優質的發射服務,能夠和互聯網產業、消費電子產業一樣,創造出屬于中國自己的、具有巨大優越性的商業航天產業模式和商業航天企業發展模式,實現對世界先進水平的追趕乃至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