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雙眼

嚴力

文學和江湖都證明它

直通心靈

所以我迷戀這雙眼

我不需要

它們長在誰的臉上或

直通哪個有名有姓的心跳

我迷戀它們不斷交融的譜系

秋波和窺視

毒素和維他命

從A到Z的撞擊

我迷戀它只要眨動幾滴淚花

就能代言五湖四海的動詞

迷戀它的視覺可以到處懸掛風景

更迷戀內部的導航系統

和不打轉彎燈的飛馳而過

迷戀它們微微地閉上之后

透出宇宙星光的兩條直線

[林忠成賞評] 《道德經》里說，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憑什么“觀”？就是“這雙眼”。嚴力筆下的“眼”，仰觀吐曜，俯察含章，既能遙望蒼穹，也可俯視內心。它“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論語》），是拿來證明文學和江湖的，長在誰的臉上不重要，或者說，長在誰的臉上都一樣。因為“這雙眼”超越了具象，不是形而下的容器。物色之動，心亦搖焉，它是跟狂瀾、驚濤、颶風一起搖動的，為“它們不斷交融的譜系”見證。

眼為五官之首，是一種顫抖的傳感器，打開內宇宙的橋梁，也是把握世界、臧否人

物的工具，所謂“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論語》）。詩中的眼，“能代言五湖四海的動詞”“它的視覺可以到處懸掛風景”，充當了人與萬物之間的代理角色，代理主人攝取、收購世界的具象，歷史的共時性，記錄個人的微觀史，所以我迷戀它“內部的導航系統”。攝入內容太龐雜，必定要給這雙眼建立結構主義大廈，形成井井有條的層級，有太多“不打轉彎燈的飛馳而過”。不以結構主義規訓它，必經常發生交通事故，類如“秋波和窺視/毒素和維他命/從A到Z的撞擊”。

人類都活在自己的局限里，“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是一種理想主義，老子倡導的以身觀身、以天下觀天下必定會打上深刻的個人印記、天下印記。眼睛就像一枚印章，不斷地向映入眼簾的萬物蓋上主體印記。老子當年警示眾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他是想幫蕓蕓眾生鑿通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