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大雙,孫 娜,孫紹榮,楊 楓
(1.上海理工大學管理學院,上海 200093;2.河南中醫藥大學管理學院,河南鄭州 450046)
在國家政策的大力扶持下,我國戰略性新興產業蓬勃發展,為經濟發展、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和創新型國家建設作出了重大貢獻。“十二五”期間,我國節能環保、信息技術、生物、高端裝備制造、新能源等戰略性新興產業快速發展,產業創新能力和盈利能力明顯提升。“十三五”是我國基本實現工業化和由工業化大國向工業化強國轉變的重要階段,也是我國新一輪科技和產業革命從萌芽到繁榮的關鍵時期。《“十三五”國家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規劃》指出,要完善體制機制和政策體系,營造發展新常態,所以研究新時期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產業政策意義重大。
戰略性新興產業大多是由新興科技與新興產業深度融合而來。戰略性新興產業中的企業有兩類,一類是傳統產業中的企業整體轉型或部分轉型而來,另一類是新進企業,正確處理這兩類企業之間的關系十分重要。雖然我國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快速,但是仍然以粗放式增長為主,依靠投資增大產量和獲取政府補貼仍然是很多地區發展新興產業的主要方式和目的,技術進步對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的帶動作用還很有限,戰略性新興產業向全球價值鏈高端攀升進展緩慢[1-2]。可見,戰略性新興產業的問題不是投資不足,而是用于生產投資充足而用于研發投資不足,即創新動力不足。隨著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發展,一些產業政策失靈甚至產生負作用[3]。戰略性新興產業的各項產業政策中,政府補貼政策作用明顯且研究廣泛,但政策實施中出現的尋租行為扭曲了旨在促進創新的初衷。
戰略性新興產業誕生于新興科技與新興產業深度融合,其政府扶持政策在不斷變化。以新能源汽車為例,政府制定的一系列有關基礎設施建設、路權、補貼、推廣等政策,使我國一躍成為全球最大的新能源汽車市場,其中補貼政策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4]。李珒等[5]將新能源汽車的產業政策分為3個階段:政府主導的宏觀戰略階段、企業主導的行業規范階段和消費者主導的市場推廣階段。隨著新能源汽車產業的發展,政府補貼不斷“退坡”(補貼的技術門檻不斷提高,補貼的數額卻逐年下降),甚至完全退出。在當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背景下,設計一種鼓勵新興產品供給同時降低傳統產品過剩產能的供給側產業內補貼政策,實現用增量改革促進存量調整。具體做法是將需求側補貼調整為供給側補貼,同時向傳統產業企業征收一定比例的額外稅,并將其補貼給新興產業企業。例如,根據產品綠色度是否達標,對不達標的傳統汽車征收一定的排污稅,對達標的新能源汽車給予一定的補貼。當存在政府補貼時,新興產業企業可以獲取雙重補貼;當政府補貼退出時,新興產業企業可以獲取產業內補貼。這樣設計需要回答的問題是:當只存在政府補貼時,政府補貼對企業研發有何影響?當同時存在政府補貼和產業內補貼時,企業研發投入與政府補貼和產業內補貼有何關系?傳統產業企業與新興產業企業的研發投入之間有何關系?如果傳統產業企業也生產新興產品,那么產業內補貼有何條件以及受何影響?當只存在產業內補貼時,產業內補貼對企業研發投入有何影響?戰略性新興產業由政策驅動向市場驅動過渡后能否持續發展?對上述問題的回答將是本文研究的主要內容。
正確處理戰略性新興產業與傳統產業之間的關系十分重要[6]。霍影等[7]研究表明,契合我國現階段經濟發展現實和內在邏輯的方案是新興產業與傳統產業相互交融、協調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技術上的先導性、高成本性、復雜性、風險性、外溢性,以及市場需求的不確定性,往往導致企業研發投入的積極性不高,造成市場失靈[8]。當前政府解決企業研發市場失靈問題的一個重要方法是補貼政策,一是為研發企業直接提供財政補貼,二是對研發企業給予稅收優惠[9]。政府補貼是企業內部研發投入的有效補充,是強化知識溢出的有效政策工具[10]。但政府的補貼政策從實施之初就存在很多爭議。國內經濟學者張維迎和林毅夫在2016 年對產業政策的存廢產生了激烈的爭論,張維迎等認為政府的支持和主導對新興產業的發展必不可少,林毅夫則認為產業政策因違背經濟自由而注定會失敗[11]。政府補貼政策能否激勵企業在戰略性新興產業中加大研發投入,取決于補貼政策設計意圖能否在企業實踐層面得以實現。通過加大研發投入實現技術創新,對提升戰略性新興產業的技術水平具有決定性和支撐性意義,對傳統產業具有正的溢出效應[12-14]。新增長理論指出產業研發投入和積累是技術進步的主要影響因素,眾多研究證實了這一點[15-17]。提升傳統產業與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的關系,形成重點突出、輪動適度的發展格局,是實現區域經濟健康可持續發展的關鍵問題[18]。
同時,眾多學者研究了政府補貼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研究內容主要包括:一是政府補貼對企業研發投入的作用。一些研究認為政府補貼對企業研發投入有“擠入效應”[19-20];一些研究認為政府補貼對企業研發投入無實質作用甚至有“擠出效應”[21];還有一些研究認為政府補貼具有一個臨界點,低于此點的補貼強度可以誘導企業加大研發投入,高于此點的補貼強度會擠出企業研發投入。二是影響政府補貼效果的因素。Lichtenberg[22]研究發現政府研發補貼的內生性是影響補貼效果的重要因素;Faccio[23]研究表明企業所處政治環境會影響補貼政策的效果;Herrera等[24]研究表明企業規模會影響政府研發補貼的效果;Lee[25]則發現政府研發補貼效果不受企業規模的影響。可見,影響政府補貼效果的因素既有補貼投入者政府,也有補貼獲得者企業[26-27]。
已有研究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政府補貼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但都是基于特定時間段從實證角度或者建立理論模型來評估政府補貼與企業研發績效的關系,研究結論不盡相同甚至互相矛盾,有待進一步理清他們之間的關系。其中,對政府與戰略性新興產業之間或傳統產業與戰略性新興產業之間的關系研究較多,對傳統產業、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政府三者之間的關系研究較少。
本文的研究模型如圖1 所示,將傳統產業中的企業稱為企業1,將新進戰略性新興企業稱為企業2;企業在產業中的投入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生產成本,一部分是研發投入,其中研發投入包括研發新產品、新技術或采納新技術等的成本[28]。新增長理論認為,產業研發投入能夠提升產業技術水平。傳統企業面對戰略性新興產業有3 種選擇:一是只對傳統產品研發投資;二是對傳統產品和戰略性新興產品研發都投資;三是只對戰略性新興產品研發投資。政府可以在需求側和(或)供給側對產業進行補貼,但目前的補貼政策主要面向消費者即需求側[29]。本文考慮補貼供給側,同時考慮產業內補貼,即政府對生產戰略性新興產品進行補貼,對生產傳統產品不補貼。補貼供給側符合當前我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要求,對傳統產品市場的“飽和需求陷阱”具有抑制作用[30]。

圖1 本文研究模型
假設1:產業內有兩類企業。第一類是傳統產企業(企業1),其傳統產品產量為,戰略性新興產品(以下簡稱新興產品)產量為。當時,表示企業1 只生產新興產品;當表示企業1 只生產傳統產品;當時,表示企業1 既生產傳統產品又生產新興產品。第二類是新進戰略性新興企業(企業2),其新興產品產量為。
假設2:企業對戰略性新興產業有投入即有產出。
新興產品在市場初期產量小,且部分消費者有“嘗鮮”偏好,因此可以假設:
假設3:新興產品市場是出清的,產量主要由企業1 和企業2 在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研發投入決定,企業1 在傳統產業的研發投入為。
按照邊際收益補貼的好處是:當邊際收益較大時,生產新興產品利潤較大,高補貼有利于新興產品市場的培育;當邊際收益較小時,新興產品的市場供給已經基本滿足市場需求,補貼“退坡”有利于市場調節,防止新興產品成為過剩產品。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一個重要目標是去產能,而產業內補貼是化解傳統產品產能過剩的重要方法。產業內補貼形式多樣,不限于本文所述方式。例如,在新能源汽車動力電池回收中,制造商制造電池都要繳納回收基金,若制造商具有電池拆解資質且回收處理了電池,則可以獲取拆解補貼(拆解補貼大于拆解成本),若制造商不具有拆解資質,則無法獲取拆解補貼。具有拆解資質的制造商實際上獲得了不具有拆解資質的制造商的產業內補貼。
由于新興產品市場出清,可知新興產品的產量對研發成本滿足邊際產出遞減規律和規模報酬遞增規律。在產品的銷售中,產品的產銷量依賴于兩家企業投入的研發成本。參考文獻[31-32]的方法,可以建立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其中和分別為企業1 和企業2 生產新興產品的綜合技術水平,和分別為企業1 和企業2 的新興產品研發成本產出的彈性系數,滿足(企業單純擴大生產規模不利于提高生產效率)。考慮到政府補貼對兩個企業在戰略性新興產業領域的研發投入均產生影響,有
根據上述假設,則企業1 的利潤函數為:

企業2 的利潤函數為:

將假設3 和假設6 代入式(1)(2)可得:
企業1 的利潤函數為:

企業2 的利潤函數為:

可見,在假定產業內只有企業1 和企業2 的情況下,企業2獲得的行業內補貼實際上由企業1提供,企業1 既是產業內補貼的上繳者也是獲得者,企業2 是產業內補貼的完全獲得者。
在傳統產業和戰略性新興產業并存的情況下,企業1 的策略是在政府補貼的情況下選擇最優的新興產品研發投入,在傳統產品需要拿出一定比例收益對新興產品進行補貼的情況下選擇最優的傳統產品產量和新興產品產量,企業2 的策略是在政府補貼和新興產品受到傳統產品補貼的情況下考慮最優的新興產品研發成本,兩個企業的利潤函數即為各自的支付。問題可以表示為如下形式:

戰略性新興產業誕生于新興科技與新興產業深度融合,政府相關扶持政策在不斷變化,以戰略性新興產業中的新能源汽車為例,一開始沒有政府補貼,發展到有政府補貼,再到當前政府補貼“退坡”,直至以后的完全退出。本文將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發展分為4 個階段:一是當前的政府扶持模式(有政府補貼無產業內補貼);二是協同合作模式(有政府補貼有產業內補貼),用產業內補貼來替代政府補貼的“退坡”;三是產業內合作模式(無政府補貼有產業內補貼);四是非合作模式(無政府補貼無產業內補貼),為完全市場模式。
在只有政府補貼的情況下,企業1 和企業2 的策略是在給定情形下最大化自己的收益,式(1)(2)可以化簡為:

引理1:在只有政府補貼的情形下,企業1 和企業2 能夠達到同時行動的納什靜態均衡,其唯一納什均衡解:

證明:將式(7)(8)分別對 和 求偏導,并令其等于0:

對式(10)求解可得:

變形可得:

將式(13)代入式(11),求得:

將式(14)代入式(12)得:

由式(14)(15)可知,引理1 得證。
定理1:政府補貼對企業1 和企業2 的戰略性新興產業研發投入具有“擠入效應”。

可見,新興產品研發成本的邊際貢獻率為正,兩個企業為獲取更多政府補貼和實現收益最大化,會增加戰略性新興產品的研發投入。政府為促進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發展和產品推廣,對新興產品給予直接財政補貼;同時,為了鼓勵傳統企業積極轉型,設計產業內補貼政策,即對傳統產品征收一定的額外稅以補貼新興產品。政府補貼“退坡”后,擬以產業內補貼來替代政府補貼。在政府扶持下,我國各戰略性新興產業得到了快速發展,但新興產品對傳統產品的替代率仍然處于很低的水平,以新能源汽車為例,根據我國《節能與新能源汽車技術路線圖》預測,到2020 年我國的新能源汽車滲透率才會達到7%。因此,本文建立以傳統企業為主導方、新進企業為跟隨方的序貫博弈模型。
定理2:在同時考慮政府補貼和產業內補貼的情形下,企業2 的研發投入與政府的補貼比例、產業內補貼比例和企業1 對新興產品的研發投入均正相關。

解得:

由式(21)可知,企業2 投入的新興產品研發成本與政府補貼系數、產業內補貼系數和企業1的新興產品研發成本相關。為了探究其影響的方向,將式(21)分別對求偏導:

可見政府的補貼力度越大、產業內補貼力度越大,企業1 在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研發投入越大、企業2 對新興產品研發投入意愿越大,即政府的補貼政策和產業內補貼政策對企業2 投資新興產品研發起正向激勵作用,亦即擠入效應。

證明:將式(21)代入式(5)可得:



將式(26)對 分別求一階導和二階導:


將式(28)代入式(29)(30)得到:


同理,可得:

引理2 得證。
證明:見式(14)。
可見行業內補貼的產生是有條件的,即企業1的邊際收益與企業1 綜合技術水平之積與企業2 的邊際收益與企業2 綜合技術水平之積相比大于某一值的時候,企業間的產業內補貼政策才會生效,否則產業內補貼只會發生在企業內。企業1 可以通過新興產品研發和生產,盡可能將需要支付的產業內補貼補貼給自身,或者通過減少傳統產品生產量,減少行業內補貼的支出。


隨著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發展,傳統產業相對萎縮,行業內補貼將會自然而然退出激勵機制。
當政府補貼完全取消后,只有產業內補貼,則式(1)(2)可以化簡為:

引理3:在只有產業內補貼的情形下,企業1和企業2 能夠達到同時行動的納什均衡,其唯一的納什均衡解為:

證明:將式(36)(37)分別對 和 求偏導,并令其等于0,有:

對式(39)求解可得:

變形可得:

將式(42)代入式(41),求得:

將式(43)代入式(41)得:

引理3 得證。

可見產業內補貼的額度過大并不利于企業進行新興產品研發投入,只有控制在一定范圍內才能促使企業加大對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研發投入。以我國新能源汽車市場為例,從2017 年開始到2020 年,政府對新能源汽車補貼額度逐年遞減。
戰略性新興產業以取得重大技術突破和滿足重大發展需求為目標,在經濟全球化的時代背景下,如果將政府補貼作為產業利潤的主要來源,其發展勢必不能長遠。當政府補貼和產業內補貼完全取消后,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發展完全依賴于市場這雙“無形之手”。式(1)(2)可以化簡為:

引理4:在完全市場化條件下,企業1 和企業2在戰略性新興產業研發投入博弈中能夠達到均衡,其均衡解為:


對式(53)求解可得:

變形可得:

將式(56)代入式(54),求得:

同理可得:

引理4 得證。
定理6:企業1 和企業2 的戰略性新興產業研發投入與其各自的邊際收益成正比。

定理6 得證。
企業的研發投入與邊際收益成正比,而邊際收益又與固定生產成本成反比、與價格成正比;生產成本的降低依賴于技術創新和工藝改進,價格領導地位則依賴于新興產品的主導地位,兩者皆需企業加大研發投入。可見,在傳統產業與戰略性新興產業并存的情形下,加大研發投入實現創新才是企業的占優策略。
本文研究了傳統產業、戰略性新興企業并存時政府補貼政策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將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發展分為4 個階段:一是政府扶持模式(有政府補貼無產業內補貼);二是雙補貼模式(有政府補貼有產業內補貼),用產業內補貼來替代政府補貼的“退坡”;三是產業內補貼模式(無政府補貼有產業內補貼);四是無補貼模式(無政府補貼無產業內補貼),為完全市場模式。通過分析4 種情形下傳統企業與新進企業的不同研發投入策略,得到以下結論:
(1)在有政府補貼無產業內補貼的情況下,政府補貼對傳統企業和新進企業的戰略性新興產業研發投入具有“擠入效應”。
(2)在既有政府補貼又有產業內補貼的情況下,新進企業的研發投入與政府的補貼比例、產業內補貼比例和傳統企業對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研發投入均正相關。政府的補貼政策和產業內補貼政策對新進企業投資新興產品研發起正向激勵作用;行業內補貼的產生是有條件的,即傳統企業的邊際收益與綜合技術水平之積與新進企業的邊際收益與綜合技術水平之積相比大于某一值的時候,企業間的產業內補貼政策才會生效,否則產業內補貼只會發生在傳統企業內;傳統企業可以通過新興產品研發和生產,盡可能將需要支付的產業內補貼補貼給自身,或者通過減少傳統產品生產量,減少行業內補貼的支出。
(4)在無政府補貼無產業內補貼的情況下,傳統企業和新進企業在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研發投資博弈中能夠達到均衡。企業的戰略性新興產業研發投入與邊際收益成正比,而邊際收益又與生產成本成反比,生產成本的降低依賴于技術創新和工藝改進。可見,在傳統產業與戰略性新興產業并存的情形下,創新才是企業的占優策略。
總之,戰略性新興產業的補貼政策應隨著產業發展不斷創新,是否補貼、補貼多少,都應審時度勢和科學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