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亮
1988年,老布什當選美國總統時64歲。這算是高齡了。4年后,46歲的克林頓當選總統,使老布什謀求連任失敗。1996年,克林頓又擊敗73歲的鮑伯·多爾獲得連任。2000年,54歲的小布什擊敗比自己年輕兩歲的戈爾當選。4年后,他又擊敗了年長3歲的克里。2008年,47歲的奧巴馬擊敗71歲的麥凱恩,2012年又擊敗了65歲的羅姆尼。幾十年中,年輕的總統候選人擊敗年長者似乎成了慣例。
可到了2016年,劇情的走向發生了變化:70歲的特朗普與69歲的希拉里角逐總統之位,特朗普獲勝。4年過去,候選人更老了。美國政壇還活躍著不少老人,特別是身居要職的老人。
美國總統候選人老了嗎?美國政客老了嗎?美國選民老了嗎?美國老了嗎?對此,《環球人物》記者采訪了多位學者。
沈雅梅,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美國研究所副所長,副研究員
刁大明,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教授
達巍,國際關系學院校長助理,國際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樊吉社,中國社科院美國研究所戰略研究室主任,研究員

拜登(右三)、桑德斯(左三)在民主黨初選中一路過關斬將。
(正)刁大明:從民主黨這邊來看,顯然就是二選一了,拜登快78歲了,桑德斯快79歲了。共和黨謀求連任的特朗普也快74歲了。美國歷史上確實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4年前的總統選舉,也出現了類似情況,特朗普和小1歲的希拉里對決,但他們當時都沒有現在這幾位候選人這么年長。
(反)達巍:這次選舉中,有非常年輕的候選人,只不過被淘汰了。比如布蒂吉格只有38歲,起初也是挺有希望的。有人說,就算他當了兩屆總統,也才40多歲。那這次選舉有這么多老人候選,是不是說明這個選舉制度老化了?我覺得也沒有。他們的初選制度還在改革,今年又有新的做法、變化,黨內精英的權力縮小了,更多讓民眾說了算。
(正)沈雅梅:美國至少在政治領軍人物層面的斷檔現象是非常明顯的。這在民主黨更加突出,像眾議院議長佩洛西(80歲)、眾議院多數黨領袖霍耶(81歲)、參議院少數黨領袖舒默(70歲),年齡都很高了。從往年來看,民主黨內至少還涌現過像奧巴馬這樣的年輕人,而共和黨這邊多為年長者挑大梁,特朗普目前在黨內的地位非常穩固,沒人能挑戰。
刁大明:總統政治往往是有一個代際傳承的,一代新人換舊人。克林頓、小布什都是20世紀40年代生人,按總統政治一般的邏輯,下一位總統應該是20世紀50年代出生的人。但2008年總統選舉是一次非常特殊的選舉,面臨次貸危機這樣一個大背景,民主黨推陳出新,1961年出生的奧巴馬當選了。他是在各種矛盾聚合的一個特殊時點上出現的。他的8年任期內,無論是國會層次還是州長層次,民主黨政治人物的遴選都是一個相對開放的過程,推動了民主黨在各個層面候選人的年輕化、族裔多元化等。其結果一方面是加速了民主黨的新陳代謝,另一方面2016年換屆時,這些人沒成長起來。奧巴馬是很難復制的。設想2008年是“50后”當政的話,2016年或者2020年才應該是“60后”出馬,奧巴馬來得太早了。在2016年的政治星空中,民主黨顯得非常黯淡,只好又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40后”希拉里和拜登,但他們敗給了共和黨人特朗普。
(反)沈雅梅:民主黨內的年輕人比較活躍。2018年中期選舉(國會選舉)期間,出身草根、29歲的拉美裔女性民主黨人科特茲,一舉打敗在國會任職多年的元老級人物約瑟夫·克勞利,成為美國歷史上最年輕的國會女議員。她主張對富人征收高達70%的重稅等,成了網紅。還有一大批年輕女性也都進入到政壇,發出她們的聲音。只是這些年輕人還沒有到達領導層。
刁大明:人們常講,民主黨是一個年輕人的黨。或者說比較而言,它在年輕選民中比共和黨有優勢。至少在20世紀60年代之后,從肯尼迪、約翰遜等時代開始,大概就這么個節奏。只是近幾年有點反常。共和黨大佬中,像眾議院少數黨領袖麥卡錫、斯卡利斯,一個55歲,一個54歲,還是比較年輕的。

布蒂吉格是本次選舉中最年輕的競選人,生于1982年。
(反)刁大明:2020年的這次總統選舉,千禧一代的選民比重會增加,接近三成。如果跟2016年那次選舉相比,所謂的“Z一代”,就是1996年之后出生的這一代人,占比從不到5%左右升到了10%左右。所以從選民結構上看,40歲以下的年輕選民比上次多。此外,拉美裔年輕選民增加了很多。

(正)沈雅梅:美國呈現出一種戰略收縮的態勢,在全球化的沖擊下,特朗普有一點畏首畏尾,認為全球化對美國不利。由于中國等國的崛起,美國制造業增加值占全球比重迅速下降,中國則于2010年超過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制造大國,這沖擊著美國的制造業就業。在美國,工資最高的是金融、法律、軟件等高端服務業,制造業居中,最低的是餐飲等低端服務業。制造業工人往往難以從事高端服務業,因為職業門檻高,他們只能向低端服務業轉移,收入下降。在金融、經濟遭受了次貸危機的沖擊之后,特朗普決意向制造業回歸,這就給人一種往回縮的感覺。
從文化上來講,美國的執政者也有一點種族站隊的傾向,比如說更傾向于從文化和文明的角度來界定美國和西方世界的關系,把美國看成歐洲白人文化的一個派生物,回歸到那種歷史上的,能夠體現白人優越、優勢主體地位的一個時代。
從經濟結構、外交戰略、意識形態上,他們在把歷史的時針往回撥。與其說美國老了,不如說它舊了,應對新現實的思路舊了。
樊吉社:特朗普的崛起有民意基礎。選民覺得傳統的共和黨、民主黨在施政過程中,一些改革措施已經不能讓民眾獲益,傳統的兩黨執政讓民眾的生活沒有任何改變,與其去相信希拉里或者傳統的共和黨的候選人,不如相信特朗普。
(反)沈雅梅:從總體人口結構來講,美國依然是一個年輕的國家。美國的白人在人口結構中占比越來越少,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移民,特別是年輕的移民越來越多。
達巍:我們對美國的理解和美國人對美國的理解有一定的差異,到底誰對誰不對也不好說。比方說現在選舉呈現的這些情況,是正常還是不正常?說不準。咱們可能偏向于覺得老人當道不太對勁,美國人不一定這么看。最新的蓋洛普民調顯示,50%以上的美國人認為20年之后,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還會是美國,只有30%的美國人認為是中國。這跟前些年的數字差別很大。前些年,美國很多人都覺得中國已經是最大經濟體了,或者說即使現在不是,未來肯定是。如今,美國人的自信心又回來了,或者說上升了。
沈雅梅:特朗普的很多政策內容符合美國社會呼聲,只不過執行方式有個人特色在里面。比如美國人想停止無休止的海外戰爭,這是很多老百姓的心態,桑德斯也是這樣一個態度。再比如在對華強硬上,他們是達成一定共識的,無非就是說用什么手段來對華強硬,是打關稅戰,還是去搞地緣政治,或者去搞意識形態,是單打獨斗還是要拉幫結伙,這方面有一些區別,但是導向是差不多的。桑德斯經常講,要搞一個全球民主聯盟,這種意識形態的東西對中國是非常有威脅的。無論今年誰當選總統,美國的政策主張不會大幅改變,我們要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