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無錫高架橋側翻事故引發的法律思考

關鍵詞 超限超載 貨車營運 行政執法

作者簡介：黃宇雋，江南大學商學院國際經濟與貿易專業本科生。

中圖分類號：D920.4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03.027

2019年10月10日18時10分許，312國道K135處、江蘇省無錫市錫港路上跨橋由于貨車嚴重超載發生橋面側翻事故，造成3人死亡、2人受傷，事故引發了全國人民的震驚和熱議。

近年來，全國各地類似交通事故屢見不鮮，比如8·24哈爾濱陽明灘大橋坍塌事故、6·19粵贛高速匝道斷裂坍塌事故。頻發的交通事故暴露出貨運行業違法違規營運的亂象。盡管我國已經出臺了針對貨車營運的一系列法律法規，但行政部門職能缺位、執法不到位仍使違法違規營運現象屢禁不止。

“中國法制現代化之父”沈家本曾說“有其法者，尤貴有其人也”，有了好的法律，還要有好的執法者，才能盡法律之用，規范和約束人們的行為，維護社會秩序。

一、我國有關貨車營運的立法現狀

無錫高架橋側翻事故反映了兩方面問題，一方面是貨車是否超限超載，另一方面是貨車該不該進入高架橋。對于貨車超限超載和進入高架橋行為，國家和地方出臺了一系列法律法規。

（一）我國有關超限超載的法律法規

在公路運輸中，超限和超載兩種行為往往相互伴隨出現，但法律界定和法律依據有所不同。超載關注汽車的性能和行車安全，是指貨車裝載貨物超過額定載重量;超限關注公路的正常使用，是指貨運車輛的載貨長度、寬度、高度和載貨質量超過規定限度。

《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以下簡稱《道路交通安全法》）、《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運輸條例》（以下簡稱《道路運輸條例》）為治理超載問題提供了依據。《道路交通安全法》第四十八條規定，機動車載物應當符合核定的載質量，嚴禁超載。《道路運輸條例》第三十四條規定，運輸貨物的，不得運輸旅客，運輸的貨物應當符合核定的載重量，嚴禁超載。根據以上兩部法律法規，超載貨運機動車將被處于二百元以上二千元以下罰款，并扣留機動車，經處罰不改的，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處以二千元以上五千元以下罰款。

《中華人民共和國公路法》（以下簡稱《公路法》）、《公路安全保護條例》為治理超限問題提供了依據。《公路法》第五十條規定，超過公路、公路橋梁、公路隧道或者汽車渡船的限載、限高、限寬、限長標準的車輛，不得在有限定標準的公路、公路橋梁上或者公路隧道內行駛，不得使用汽車渡船。違法超限運輸將被吊銷車輛營運證、責令駕駛人停止從事營業性運輸、責令道路運輸企業停業整頓，或吊銷道路運輸經營許可證。

除了國家法律法規，地方也對治理貨車超限超載制定了地方性法規。以江蘇省為例，《江蘇省道路交通安全條例》《江蘇省公路條例》分別對超載行為處于二百元以上二千元以下罰款，對超限行為處以五百元以上三萬元以下罰款。

（二）我國關于貨車進入高架橋的法律法規

《道路交通安全法》并沒有明文規定禁止貨車進入高架橋，僅在一些地方法規條例中有禁止貨車進入高架橋的相關規定。以無錫市為例，《無錫市道路交通安全管理辦法》第四十八條規定，禁止駛入的機動車未經允許進入高架道路、隧道行駛的，由公安機關交通管理部門予以警告，并對機動車駕駛人處200元罰款。

（三）我國貨車營運立法存在的問題

1.處罰力度低

相關法律法規對治理違規進入高架橋和超限超載行為的處罰力度低，難以起到震懾和警示作用。對于違規進入高架橋行為，地方法規條例僅規定200元的罰款措施，除此之外，不再有強制措施驅逐貨車或限制貨車再次進入高架橋，導致在實際行政執法過程中出現“以罰代管”的現象，無法從根本上杜絕貨車進入高架橋。再以《公路安全保護條例》為例，條例規定在“1年違法超限運輸超過3次”的前提下才采取吊銷營運證的處罰有放縱違法行為之嫌，會使違法者產生僥幸心理。

2.處罰對象缺少針對性

某些法律法規在處罰對象的確定上不合理，缺少針對性。《道路交通安全法》規定對違法駕駛的貨運司機征收罰款，在處罰不改情況下，才對主管人員處以罰款或吊銷經營執照的處罰，但貨車司機違法運輸往往并非出于個人意志，對貨車司機的單方面處罰治標不治本，不僅無法從源頭上杜絕超載運輸現象，反而使貨車司機的處境更加艱難。

3.處罰標準不明確

相關法律法規并未細化罰金額度標準，以《公路安全保護條例》為例，其中規定使用偽造、變造的超限運輸車輛通行證的，由公路管理機構沒收通行證，處3萬元以下的罰款，對指使、強令車輛駕駛人超限運輸貨物行為處3萬元以下的罰款，“3萬元以下”的罰金額度標準過寬，在實際執法過程中，執法人員究竟應該如何確定罰金金額，又應該如何判定貨運公司是否指使、強令車輛駕駛人超限運輸貨物？國家和地方法律法規均未給出明確的判斷標準，導致執法隨意性過大，罰多還是罰少的標準掌握在執法部門手中。

二、事故發生的原因分析

無錫高架橋為何側翻？這與其獨柱墩橋梁的結構有關，該結構存在先天缺陷，當橋梁載重不平衡容易發生側翻。獨柱墩橋梁設計的高架橋在全國有很多，如何避免事故再次發生，除了需要改進高架橋設計，更依賴于行政執法部門嚴格執法。2018年9月1日，《江蘇省貨車超限超載“一超四罰”實施細則》正式實施，細則完善了公路管理機構和公安機關交通管理部門的協作機制，但是為何事故車仍違規駛入高架橋？為何事故車一路裝載超重貨物卻無人查驗？為何事發路段超限超載現象屢禁不止？行政執法部門顯然沒有將細則落實到位，下面主要從行政部門職能缺位、執法不到位的角度對事故原因進行討論。

（一）執法人員工作怠惰，缺乏能動性

根據新聞報道，無錫高架橋側翻事發地附近有多個鋼材批發市場，曾有市民向行政部門反映事發高架橋附近貨車違規進入高架橋和超限超載情況，但貨車違法違規經營亂象并未緩解，反映行政執法部門工作怠惰、執法不到位。

同時行政執法人員缺乏能動性，管理執法工作缺乏常規性。目前我國公路智能檢測系統技術水平還比較落后，尤其在普通公路，智能監測系統建設不夠完善，貨運司機不走高速路而走公路，一方面是為了節省運輸成本，另一方面也利用了公路智能監測系統缺失的“便利”。此外，執法部門人力有限，執法人員只能在特定時段和特定路段開展集中排查治理工作，這為違法者提供了可乘之機，違法者伺機而動，有意逃避檢查，利用深夜時間超限超載運輸已經成為普遍現象。

在執法過程中，“以罰代管”“罰而不管”現象也時有發生，即執法人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貨車征收罰款以后給予放行，既不扣分也不強制卸貨。甚至一些地方存在尋租行為，執法者的權力成為了斂財工具，違法者只要定期繳納罰款即可獲得超載“保護牌”，在違法者眼中，罰金成了過路費，如此不僅無法改變超限超載亂象，還助長了違法者的僥幸心理。此外，治理貨車營運涉及交通路政部門、公安部門等多個部門，但多部門合作缺少統一調度，也會導致互相推諉、消極怠工現象發生。

（二）道路交通安全宣傳不到位

無錫高架橋側翻事故的涉事貨車屬于無錫成功運輸有限公司，根據中國裁判文書網判決，該公司在2016-2018年多次因超載受到行政處罰，由于拒不履行被依法強制執行，還曾2次因貨車超載發生交通事故而被起訴。違法運輸經營的又何止成功運輸有限公司一家，違法運輸已成為貨運行業的普遍現象，貨運公司強令貨車司機超限超載運輸，使其在危險環境下工作，反映出貨運公司普遍缺乏守法意識，駕駛司機普遍缺乏自我保護意識，這與行政機關在道路交通安全方面的宣傳不到位有關。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違反交通運輸管理法規，因而發生重大事故，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駕駛司機違法違規運輸輕則被處罰金或吊銷營運證，重則承擔刑事責任，然而由于交通部門對道路交通安全的宣傳和普法工作不到位，許多貨車司機并未意識到違法違規運輸的嚴重后果，在被貨運公司強行要求超載運輸時，不善于用法律武器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

（三）貨運市場宏觀調控不完善

無錫高架橋側翻事故之后，貨運行業運費激增，體現出貨運行業長期缺乏宏觀調控，定價不合理。盡管貨車運營的相關條例已經出臺多年，但政府這只“看得見的手”并沒有進行積極有效的宏觀調控，反而任由貨運行業惡性競爭。長期以來，貨運市場秩序混亂，運輸利潤低，貨運公司受利益驅使鋌而走險，冒著違法的代價超載超限運輸，貨運行業的激烈競爭導致了“降價——超載”的惡性循環，行政部門任由貨運行業惡性競爭，從而使得超限超載亂象屢禁不止。

三、善法，更要嚴格執法

（一）完善貨車營運的法律法規

完善和健全的法律法規是規范和治理貨車營運的基礎。貨車超限超載、違法進入高架橋嚴重損耗道路、橋梁的使用壽命，給交通安全埋下巨大的隱患，立法機關應加大違法違規成本，震懾違法者。

應當提高違規進入高架橋和“雙超”行為的罰款額度，在處罰罰金以外，采取強制限制措施，改變“以罰代管”的現狀。還應細化罰金額度標準，并對貨運公司、車主、駕駛司機等不同違法主體制定具體的處罰標準，使行政執法部門在執法過程中有據可依;還可以考慮從貨運委托方的角度制定法律法規，一旦貨運公司發生違法違規運輸行為，執法部門對委托方進行罰款，通過罰款措施迫使委托方監督貨運公司合法合規經營。

（二）加強執法力度

行政執法部門應加強執法力度，盡快改變完善多部門聯合執法體制，明確各部門的管理責任和職能劃分，協調公路管理部門和公安交通部門的監管和執法，促進兩部門聯合執法常態化、制度化，提高執法工作靈活性，防止互相推諉的情況出現。應完善行政問責機制，加大對不作為、亂作為的工作人員的懲處力度。

我國還應當借鑒其他國家“科技治超”的經驗，利用信息化、網絡化手段輔助執法，比如利用遠程監控系統、不停車超限監測系統等方式靈活開展執法工作，提高執法效率。

（三）完善對貨運行業的宏觀調控

微薄的貨運利潤導致了嚴重的惡性競爭現象，擠壓了貨運行業和貨車司機正常的利潤空間。針對貨運行業的混亂秩序，事故發生后的突擊檢查、臨時整頓不是長久之計，政府部門更應協調好各方利益，從貨運行業相關利益主體角度出發，不但要加強對貨運市場服務的規范和準入條件的管理，更要完善宏觀調控，對貨運價格進行適當的引導，促進貨運行業健康發展。

（四）加強宣傳和普法

交通部門應加強宣傳和普法，通過組織宣傳和普法講座、在媒體網絡曝光嚴重超限超載案例的方式，使貨運公司和駕駛司機充分了解貨運經營的相關法律法規和違法后果，提高貨運公司的守法經營意識，提高駕駛司機的自我保護意識。交通部門還要嚴把貨運行業從業準入關，提高貨運行業準入門檻，將相關法律法規知識納入貨運從業資格考試中。

四、結語

無錫高架橋側翻事故敲響了交通安全的警鐘，治理和規范貨車營運任重道遠，事故后的突擊檢查、臨時整頓無法從源頭上解決問題。“有其法者，尤貴有其人也”，治理和規范貨車運營不僅離不開完善和健全的法律法規，更需要行政部門盡快轉變消極怠惰的工作態度，嚴格執法，需要政府部門引導貨運行業良性競爭，改善貨運司機的生存環境，促進社會經營主體和勞動者遵法守法，從源頭上改變貨運行業違法違規經營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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