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玲
抗“疫”至今,方艙醫院送走最后一批患者,完成其重大歷史使命,也成為醫學救援史上的一大創舉。從方艙內部的醫患集體歌舞到患者痊愈出院后表達“我都不想走了” “他們真是冒著風險,一點都不嫌棄我們!”這些行為和話語的背后,是一種多么美好、和諧、理想狀態的醫患關系!
“方艙現象”也的確符合歷史經驗——重大公共危機之下,醫患關系會趨于緩和。
醫患關系,顧名思義,主要是指提供醫療服務的醫生護士和接受醫療服務的患者之間的關系。醫療服務是使兩個群體發生關聯的主要因素,所以“醫患關系”的核心本應該是“醫療關系”,其焦點是醫學知識和檢測技術等,而現實的醫患關系卻往往會因為多重因素的介入而變得復雜、緊張,甚至于出現矛盾。
為什么方艙醫院能夠構建出與日常大不相同的醫患關系?我們可以通過比較去分析影響因素及其結果。
第一點,空間的變化。在方艙醫院這種封閉空間之內,醫護人員與患者同吃同住,構成頻繁互動的群體。互動頻率的增加,意味著對彼此扮演角色了解的加深以及更多的理解。日常的醫院里,患者會因感覺受到怠慢而心生不滿,因為,其目之所及有限,進入視野中的只是醫生給予自己有限的寥寥數語;在方艙內,患者感動于醫護人員的辛苦,是因為他們有機會觀察到醫護人員長時段地面對眾多病人的醫療需求,工作量巨大又辛苦。
第二點,命運共同體的形成。以往很多文章談到醫患關系緊張時,會從醫生角度尋求根源,認為醫生缺乏共情,難以感受到患者的焦急悲傷并給予同情;溝通交流中與患者地位不對等,不能充分解答患者的問題,且姿態高高在上。這些都會增強醫患之間的疏離感。在方艙醫院,盡管醫護人員都肩負醫者的理想與使命,但必須面對一個事實,醫患雙方面臨共同的疾病風險,彼此是一種共生關系,命運緊密聯系在一起。在這里,雙方目標高度統一,患者早一天被醫治好,醫護人員就能盡早完成使命,降低感染風險,休戚與共的命運共同體自然生成。
第三點,只有“醫療隔離”,沒有“社會隔離”。在病毒肆虐的情況下,醫院之外的許多人會對患者“高度防備”,“社會隔離”的次生危害就此產生。而在方艙醫院內,被“醫療隔離”的人群因為“已感染”這一同質性而變成了共同抵抗病魔的戰友,彼此誰也不會歧視誰,“醫療隔離”不構成次生傷害,反倒形成一種互助的伙伴關系,能夠起到社會促進的作用。
第四點,沒有信任危機。研究證明,過度醫療檢查、過度用藥等種種醫生和醫院的趨利行為嚴重瓦解了醫患之間的信任。方艙醫院內,應該不會有患者給醫生遞“紅包”的現象發生,因為“紅包”意味著兩重涵義:一是對醫生不信任,二是尋求特殊對待。在這里,一切醫療全部免費,病人不需要承受高昂的醫療費用,醫護人員目的很單純,就是如何把病人盡快治好。病人對醫生高度信任,形成良性互動,醫患關系回歸于純粹的醫療關系本身。
方艙醫院畢竟是一種非常態的存在,如何在常態的醫療服務中維系這種和諧的醫患關系?這需要我們多方面的思考與推進。首先,構建頂層設計,國家要積極加大醫療公共服務的投入,在醫療改革中排除各種不利影響,重建包括醫患信任的社會信任;其次,拓展醫患溝通渠道,發揮社工機構等社會組織和志愿者在醫患溝通中的作用;再次,增強醫學科普,內容不僅涉及日常衛生防護知識,還應包括對醫療工作的介紹,例如醫療工作的未知和變數,醫生要講證據,不能隨意給出預測和承諾,降低患者對醫生的高度期待;最后,凝聚集體記憶,通過照片、紀錄片、雕塑等文藝作品的創作,凝聚民眾的集體記憶,強化命運共同體意識。
方艙雖已退出抗“疫”一線,但英雄的醫護人員不應被遺忘,和諧的醫患關系尚需多方推動。
(作者系中國傳媒大學文化產業管理學院社會學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