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里尋找光明

葛漢師

〔摘 要〕在銅版畫的技法中有一種特殊的技法——美柔汀，它是在黑色的基底上進行減法處理，從而得到黑白灰的層次。所有利用美柔汀創作很注重留黑，與中國畫相反，它是以黑創作畫面的意境。有黑暗就有光明，兩者相輔相成共同組成美柔汀的節奏美。

〔關鍵詞〕美柔??； 黑； 灰色調

銅版畫是版畫的一種，它具有多種制作技法，每一種技法都有自身的肌理特點。其中有一種非常特殊的技法——美柔汀技法，它起源于17世紀的荷蘭，由德國人塞根發明的一種新的制版方法。這種技法制作方法不同于其他銅版畫技法，與其他繪畫種類的繪畫原理也不一樣。其他技法都是在一張沒有經過處理的空白銅板上進行各種操作，如蝕刻、干刻、飛塵、糖水法等，這些技法的原理是把銅板設想成白色的基底，然后在上面制作黑白灰的層次變化，屬于增加法。其他一些繪畫種類也大多是在白色的材質上進行繪制，如油畫的白色畫布、水彩紙與中國的宣紙等，而美柔汀技法則不同，它是在黑色的基底上進行減法處理，從而得到黑白灰的層次。

銅版畫的制作原理是把油墨擦進凹陷的肌理中，再利用巨大的壓力印制出來。美柔汀銅版畫就是在制作好凹陷肌理中進行形象刻畫的，先用搖點刀或滾點刀在銅板上滾軋出密密麻麻天鵝絨般的毛點，擦上黑色油墨印刷出來就會得到一張均勻的漆黑基底，然后轉印稿子，接著就可以在制作好的銅板上利用刮刀、壓刀等銅版畫工具進行形象的刻畫，每用壓刀壓一下，黑色的底子就會變亮一點，慢慢所有的形象都明亮起來，就好像在黑夜里尋找光明一樣，整個過程都充滿著期待與希望。有人說這種技法就是素描，這是外行人的片面之詞，沒有制作過美柔汀技法銅版畫或沒有近距離接觸美柔汀銅版畫，很難體會它的魅力。素描的塑造過程是逐漸加重的過程，美柔汀則是逐漸提亮的過程，過程的不同代表藝術家的創作感受不同，在白天尋找黑暗是不同于在黑暗中尋找光明的。黑夜總是充滿著神秘與迷茫的，明亮則讓人充滿希望，每一點明亮總會讓人欣喜若狂，也許這就是在制作美柔汀銅版畫整個過程的心理感受。應該說這是一個詩意的過程，既迷茫又充滿著希望，用顧城的詩句來形容這個過程再合適不過了“黑夜給了我一雙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美柔汀的黑色基底并不是單純的一塊黑色，也不同于其他繪畫材料的黑，它黑得更加深沉均勻，仿佛蘊含著生命，引人不由得驚嘆人工制作的力量，猶如黑色的夜空讓人產生無盡的遐想。美柔汀黑色的魅力，使得逐漸擺脫早期僅僅用于復制油畫的工具，而今已經成為藝術家表達思想情感的創作媒介。在中國畫的創作過程中，起初展現的一張任意馳騁的白色畫面，藝術家在創作過程中很注重畫面的留白。畫面意境的創作，留白起著很大的作用，國畫中的白可以引發欣賞者的想象，從而達到無中生有的意境美。而美柔汀則是留給藝術家任意想象的黑色基底，所以在創作構思與實際操作中很注重留黑，以黑來創設畫面的氛圍與意境，黑與白雖然是兩個極端的事物，卻有著共同的性質，都具有想象的空間。它的黑猶如浩瀚的宇宙，無法想象它的邊界是什么樣子，也不知道這其中隱藏多少新奇的事物。日本藝術家濱口陽三就善于運用黑色背景來營造畫面意境，畫面中黑色的背景映襯出藝術形象的光感，這光似天外之光賦予形象以生命，體現出作者的宇宙觀與世界觀，具有東方文化的禪境美。西方繪畫注重光影的表現，光是西方古典繪畫的靈魂，是繪畫重要的藝術語言，美柔汀的特點恰恰適合表現光的感覺。有光就必須有黑夜，黑襯托光的存在，亮暗的相互襯托形成畫面的節奏感，光是點睛之筆促成畫面意境的生成。在西方美術史中有兩位比較擅長表現光影的大師，意大利卡拉瓦喬與荷蘭的倫勃朗。其中倫勃朗在油畫與銅版畫方面都很出色，美柔汀的發明者塞根的繪畫理念受倫勃朗影響很深，這也可能是美柔汀出現的根源，用這種技法去表現倫勃朗繪畫光的感覺。雖然塞根與倫勃朗同樣生活在17世紀的荷蘭，可能由于當時美柔汀沒有得到普及，所以倫勃朗的銅版畫都是蝕刻或干刻技法做成的。如果當時他們有交集的話，倫勃朗可能也會選擇美柔汀技法來做銅版畫，因為美柔汀技法更能體現他的繪畫特點。假如倫勃朗選擇了美柔汀技法來做銅版畫，那西方的美術發展將會是另一番場景，西方美術史也將得到改變。在做美柔汀的時候很注意留黑也得注意光感的表現，他們共同組成畫面的生命力。

美柔汀除了深邃的黑，豐富而富有魅力的中間調子也是其獨特的特點。美柔汀為意大利語“mezzotint”的音譯，是“中間色調”的意思。它的出現也是由于藝術家們不再滿足于用線條作畫的技法，而希望找到一種呈現灰色調的方法。這種技法可以表現出極其細膩精細的效果，尤其對綢緞、紗裙、天鵝絨、玻璃器皿以及金銀珠寶的質感表現有著天然的優勢，加上精致的制作，使得畫面具有貴族的氣質，使人賞心悅目。復制油畫時代的美柔汀，畫面色調極其豐富，畫面精致細膩。英國學院派大師雷諾茲的《摩爾·班菲爾德夫人》與英國版畫家托馬斯·沃森用美柔汀制作的復制品相對比美柔汀更加細膩，色調更加豐富柔美。像它的中文名字一樣好聽，畫面給人高貴典雅的柔美氣質，所以無論古今中外都能博得大眾的喜愛，西方王公貴族都以能得到一張精美的版畫而驕傲。一張優秀的美柔汀作品除了在形式上精心的構思及意境的表達，其細節與中間色調的表現也至關重要，微妙的色調更加賞心悅目，讓觀者可以細細把玩，更好地與畫面進行情感的交流，從而達到陶冶情操，情感升華的作用。整個過程猶如在宇宙空間中尋找發亮的星體，各種亮度不同的星體與星云形成美妙的宇宙空間，不同程度灰調子也形成了美妙的畫面。影像資料無法看出細節也無法體會其散發的視覺沖擊力，要想真正感受美柔汀的魅力，需要親自做一張美柔汀作品或近距離去觀看作品。

由于其制作方法的煩瑣，需要花費很大的精力與很長的時間，現在制作美柔汀的藝術家也只有少數。日本著名的版畫家鹿取武司多次受邀來中國教授美柔汀技法，由于國內藝術家過于功利性，也沒有形成潮流，因為做美柔汀需要耐心與細心，摒棄一切功利性目標，全身心去體會制作過程的樂趣，才能成功做成一幅優秀的作品。無論什么樣的形式，抽象的或寫實的，都不得不考慮美柔汀藝術語言的獨特性。無論什么樣的題材與情感表達，利用美柔汀進行創作也都不得不思考其獨特的制作方法與視覺體現，幽深的黑色基底與豐富的中間調子都是藝術家在創作過程中著重思考的因素。制作過程仿佛在黑暗中尋找光明，尋找希望。美柔汀技法還有無限的探索空間，把舶來品中國化就是一個重要的探索方向，這就需要更多后來人不斷去發掘，探索更多的表現形式。

（責任編輯：楊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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