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
朋友小范圍相聚,聊起公眾對貪腐的心態,一位在985大學研究政治學的博士說了一句話:“生活中某些人非常懂得變通,他們無事時罵貪官,有事時盼貪官。”一眾的人有些愕然,博士沒有多加解釋,而是講了一個真實的故事。
博士的一位本科同學平時對腐敗深惡痛絕,甚至主張抓到貪官,不分貪腐金額大小,都像朱元璋時代一樣剝皮楦草,說到激動處,額上青筋畢露,眼睛睜得像卵石一樣。某次,這位同學的小兒子報考博士所在大學,離投檔線差了3分,同學一次次給博士打電話,問他有無辦法運作一下,送個8萬、10萬,他都能承受。博士覺得很奇怪,問了同學一句:“你不是非常痛恨腐敗嗎?現在怎么想到給人送錢了?”同學回答:“這是兩回事!大學的投檔線擺在那里,不送錢,誰愿意給我辦事?”此事后來當然沒有弄成,但同學的奇葩思維卻讓博士感慨良多。
只在抽象的層面討論,很少有人不反感官員的貪腐。誰都明白貪腐將帶來很多社會問題,比如它破壞起碼的公正公平。某種讓人羨慕的工作或榮譽,我們本來可以通過個人努力依照公平公正的原則獲取,主事者收受他人賄賂,結果,有能力的得不到,搞歪門邪道的卻如愿以償。比如它敗壞社會風氣。以勞動換取報酬,本是社會公理,有人通過公權使自己錦衣玉食,其他掌握權力的人就可能有樣學樣,官風一變壞,老百姓的生活必然痛苦。比如它嚴重拖累國家、民族前行的腳步。一個政治區域的發展,首先必須依賴經濟上的繁榮。經濟繁榮需要經營實體和民眾的大力參與,貪腐行為會加大企業經營成本,也會極大削弱民眾獻身公共事務的熱情。
只是,貪腐行為一旦跟個人利益糾纏在一起,人們對它的態度就南轅北轍。一種是暗地里希望社會高度貪腐的,一種是對貪腐真心厭惡、鄙視的,還有一種是像博士同學一般無事時罵貪官,有事時盼貪官的。希望社會貪腐的,一般都是貪官或他們的部分親屬。這些人知道:社會氛圍如果非常清廉,每個人做事都按政策、法律來,權力就很難順風順水地與個人利益勾兌,他們想通過自己或親屬的職位撈取香車寶馬的期望便會落空,做官也就缺少了他們看重的“價值”。有個貪官不是說過這樣的話嗎:“當官不發財,請我都不來。”始終厭惡、鄙夷貪腐的,是社會上的正義之士。中國是一個有著五千年文明的古國,我們的傳統文化中有大量勸人向廉的格言,比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比如“志不可無,傲不可有,財不可貪,欲不可縱”;比如“一絲一粒,我之名節;一厘一毫,民之脂膏。寬一分,民受賜不止一分;取一文,我為人不值一文”。正義之士覺得:官員只有安守本分,兩袖清風,官民之間才有基本的信任,社會才有真正的活力。無事罵貪官,有事盼貪官的,是見風使舵、自私自利之徒。此類人看待事情,不是從整體、全局出發,也沒有真正的是非,而是一切圍繞個人利益打轉轉,某件事對我有利就是好的,對我不利就不好。自己不需要找人辦事時,他們似乎是反腐敗的“群眾基礎”;一旦自己需要辦點什么事,他們則成為貪腐行為的幫兇。
講到反腐,一些人往往只關注官員個人道德和對權力的社會制約。其實,除了在上述兩方面使勁,我們還得大力鏟除為一己之私“盼貪官”“求貪官”的文化土壤,只有這方面也做足了功課,貪官才不會“野火燒不盡,賄風吹又生”。
王少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