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美術學院藝術與科技中心,北京 100105)
作為“揚州八怪”之一的書畫家邊壽民善畫花鳥,其作品,兼具閑趣和高雅,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十分喜歡,尤其以畫蘆雁最為出色,潑墨罩染,蘆雁生動活潑,氣氛清遠而幽思。邊壽民真正習畫起步較晚,在屢試不第的打擊下才轉而研究繪畫。由于早年書法造詣不俗,所謂“書畫同源”,邊壽民很快就將二者結合起來,繪畫造詣漸佳。雖然繪畫題材廣泛,但邊壽民尤其喜歡蘆雁,寄情于雁,抒發情感,他注重對蘆雁的觀察,熟諳蘆雁的各種體態動作,對蘆雁的每一個細節都了如指掌,所以,他的作品總是傳神生動、盡顯蘆雁的豐姿。
雖然邊壽民尤善畫雁,但他表現生活情趣的小品作品也特別精彩,他的小品墨意酣暢,極富美感。其中描繪物具類的小品別具一格,這類小品常常題款妙語,布局勻稱飽滿,物具造型圓潤而致趣,十分討人喜歡。中央工藝美術學院藏的雜畫冊頁中的《壺茶圖》,畫面橫放三個物具,前為一彎把紫砂壺,后面放置一把側把壺和一個茶葉罐,排放工整,三個物具敦實圓滑,壺型在大致對稱中有略施變形;利索的線條勾勒器形,平滑而流暢,物具施染淡墨,轉彎處以細而短小的皴法進行塑形,使得物具擁有了厚重感和體積感。藏于重慶市博物館的《壺盞圖》也是,一壺一盞前后放置在畫面的左側三分之一出,右側題款,物具撐滿構圖,簡單的造型和皴染表現出物具的趣味性。
這類型的物具小品,不像潑墨寫意作品的酣暢感,而展現出別有意味的經營之感。他對物具的描繪基本都呈現出比較統一的創作手法,亦即利落的邊線勾勒形狀,然后施以淡墨以及短細的皴法進行體積感的描繪,所有物具的轉彎處都以這種手法進行形體塑造,區分陰面和陽面,最終效果有點像線面結合的結構素描。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邊壽民物具的質感,都是無區別的,無論是紫砂還是陶瓷、瓦罐還是墨硯,光滑、圓潤、飽滿,并且具有重量感。每一個物具,在清晰的簡單造型基礎上,進行的淡墨細皴都是相同的,所有的轉彎處施以的細皴都是橫向細筆堆積,同樣粗細程度的筆觸、同樣的方向、同樣的手法進行物具表面的塑造,使畫面產生了趨向統一的“視觸覺”效果。所謂"視觸覺",就是我們在觀看的時候引發了相關的觸覺經驗,從而通過觀看體驗觸覺的感知。在觀看邊壽民的物具小品時,他的創作手法讓觀者對他所描繪的物具具有了一種“觸感”,同時,在不斷重復相同的手法、肌理,使我們產生了同一種觸覺經驗,所以,建立在這些不斷累積而成的“觸覺經驗”之上,這些物具產生了相同的“視觸覺”。那么,如果從這個角度看,邊壽民的“視觸覺”經驗又是怎么來的呢?是何種體驗與聯想引發了這一場通感的交錯?
邊壽民的物具小品因趨同的皴法筆觸產生了獨特的“視觸感”,筆者經分析將可能涉及的線索歸納如下:1.物具飽滿、圓潤;2.封閉的區域,大體上相對對稱;3.順滑,產生了從邊緣往中間“撫摸”的視觸覺效果。這些線索的疊加不禁讓人想起了他所鐘愛與熟悉的題材:蘆雁。邊壽民對蘆雁的觀察入微使他筆下的蘆雁栩栩如生,而這些觀察深深地扎進了邊壽民的腦海里,猶如用眼睛“撫摸”蘆雁一樣,可以說,邊壽民對蘆雁的每一個細節都是熟悉的,從動作到體態,從身軀到翎毛,在觀察中,邊壽民已經對蘆雁累積了豐富的“視觸覺”經驗。如果將邊壽民的物具小品中的形象與蘆雁進行對比,并抽取兩者之間有何相同之處(以下簡稱:相同性關鍵詞)的話,我們可以得出下表:

由上表可以看出,物具與蘆雁的身軀用幾何形狀進行概括對比兩者有不少相似之處,而且不同的物具均產生了同種質感的“視觸覺”,這些獨特的處理方法應該來源于他熟悉的蘆雁題材。對于蘆雁的身軀和翎毛的生理細節,邊壽民是成竹于胸的,但他在平時的蘆雁作品中很少對雁的身軀翎毛有細密刻畫,而這種對生理細節的視覺經驗卻出現在物具小品的描繪中,從而使得物具小品產生極趨同一的質感,也是“視觸覺”。
邊壽民物具小品中器物的表現方式十分一致,所以創作出來的物具無區別質感,這也許是他對蘆雁深入觀察的結果,是他對蘆雁的細致觀察所產生的視覺信息的轉換輸出,這種轉換通過在物具小品題材中表現出來,從而形成了獨特的視覺表現。邊壽民將對蘆雁的“視觸覺”經驗(封閉的線描空間與眼睛對所繪物表面的“撫摸”)嫁接到物具的表現上,對物具的特殊表現手法使物具產生了新的“視觸覺”。形狀、光澤、體積感、肌理等能在視覺藝術中產生不同的藝術效果,而邊壽民的視覺經驗轉嫁也觸發了特殊的“視觸覺”藝術效果的出現。可以說,邊壽民實際上是進行了一場筆墨試驗。這是一場從視覺經驗轉嫁到不同題材的創作實踐上,并形成新的視覺藝術效果的試驗,而結果是,他完成了對物具原有質感的改造,形成了另一套新的視覺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