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櫻繽紛

素來不喜待在人山人海處，以為鼎沸的人聲必會擾了景致的氣韻，使之不復清新動人。因而，當學校組織賞櫻活動時，我是不樂意去的。近日往返于家與學校的路上，天天可見雞鳴寺那一帶何等阻塞。我覺得，我們哪里是去“賞櫻”，明明就是去“賞人”。

站在每日穿行的路邊，我百無聊賴地望著面前的人來人往，發起呆來。喧嚷的人聲匯成一股模糊而遙遠的音流，攢動的人影連成一片不甚清晰的幻影，我似乎失去了對真實世界的感知。在熙熙攘攘處心無掛礙地獨行，總易生出一股恍如隔世的感覺，時間仿佛流淌得緩慢，空間似乎也拉伸得扭曲。

光影斑駁，似遠實近，奇異的不似人間，又好像這才是真實的人間。這時的人潮趨于模糊，滿樹白櫻卻愈見清晰。一團團一簇簇粉白夾雜的花朵，如上好的玉質雕成，一陣風過，倏爾散開，飄飄灑灑，由冰玉驟地化成絲綢。那一匹匹素絹白緞被風以輕柔的力道拉扯開，撕成碎片，紛紛揚揚地飛舞飄落，真有種凄艷的絕美。比之飄雪嫌重，比之飛絮嫌輕，唯有落花才具備這種勻調的重量、美感，以及氣韻。

我下意識地輕觸臉頰，想起今晨上學路上撲棱棱落在臉上的那幾瓣櫻花。櫻花隨風而落，撲面旖旎，在面頰上蜻蜓點水一啄而后跌落。那幾不可感的一觸，沒有清幽純美的香氣，沒有濃墨重彩的顏色，如同蝴蝶的一個親吻，讓心也變得柔軟。那時的天色尚昏，路上人跡寥寥，這一幅落英繽紛的畫卷竟仿若仙境。有一個瞬間，我覺得，那條路的盡頭該是個童話王國，而那櫻花的吻觸，就是那個神秘世界予我的見面禮。

而現在，人流如潮水在櫻花下涌動，此情此景，似從仙境一下子摔落到人間。可此刻，此景在我眼中，層層疊疊的人影竟都成了背景，連同著嘈雜的人聲，給櫻花的瓊肌玉骨渡上了一層煙火氣息。不錯，蓬萊仙境固然令人神往，但誰又能說人間煙火不夠美麗？

臉上突然掠過一點輕柔的觸感，不必看也知，那又是一瓣落櫻。望著面前的繁花滿樹，落櫻繽紛，我恍然發現，無論是寂寥無人的清晨，還是人山人海的白日，櫻花一樣動人。之所以我覺得櫻花之景有所不同，也許只是因了我心境的不同。櫻花盛開，不是因為有人會來觀賞;飄零墜落，不是因為無人寄予關注。你來或不來，它總在那里，云淡風輕，綻放或凋零。

櫻花，并不因無人欣賞拒絕盛開，也不因人滿為患而失色。它不因人的忽略而幽怨悲戚，也不因人的眷戀而長盛不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畢竟這世上大多數東西，都不會被人的意志左右。我所能做的，只有靜靜地欣賞，正如我今天在人群中的旁觀。

姚婷悅：江蘇省南京市第十三中學高一（11）班學生

指導老師：石群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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