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走失五次的母親

母親第四次走丟后，我姐姐在頭條號上發布了尋人啟事，并且向工作人員申請了一個定位器。

我沒想到，這么快就會用到定位器。

那天，姐姐匆忙來個電話，說母親又走丟了。定位到母親的位置，我發現她正在往和我們家相反的方向拼命走。

找到她，滿頭大汗，氣喘吁吁，手里還拎著兩袋子菜。我告訴她，方向反了，她固執地說：“是對的，不可能反了。”

我有點生氣，幾乎哀求她：“咱們去看看大夫吧，求你了，我實在沒有那么多時間經常請假出來找你，我得養家啊。”

母親含淚點點頭。

今年3月底，妻子產假結束回公司上班了，我將母親從老家的村莊接到了上海。母親接到任務后十分開心，帶孫子讓她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

可是短短四個月的時間，這已經是她第五次走丟了，姐姐有一次試探地詢問我：“咱媽會不會是老年癡呆癥？”

我征求母親的意見，想帶她去看看大夫，沒想到母親嚴厲拒絕了，她說我們腦子都壞掉了，她好好的呢。在我們猶豫糾結間，她連續走丟，這一次我不再松口，堅決要去送母親就醫。

令我們意外的是，經醫生診斷母親的大腦健康，思維思緒正常，并沒有患阿爾茨海默癥。

可是既然沒有患病，為什么屢次走丟呢？是迷路了嗎？

醫生的一番解釋讓我羞愧難當、淚如雨下，他說：“沒錯，就是迷路。你的母親一生都居住在農村，在她熟悉的方圓百里，閉著眼都能摸回家。可是現在，在上海，你母親認為所有的路都是一樣的，樓都是一樣的，她已經很努力地在記了。”

大夫拿出一張紙給我看，說那是我母親畫的地圖，母親不認字不會寫字，她畫的和小學生一樣的地圖里，連垃圾桶都有，可還是迷路了。

大夫說：“你母親說要求過你教她用手機地圖，可是你拒絕了，理由是她學不會。可是你忘了，你母親為了愛你，什么都學得會。”

我差點忘了，我的母親為了愛我，從啥也不會的小姑娘學會了當媽，所有的事情都親力親為。

我差點忘了，我的母親為了愛我，從老家過來后，學會了乘坐電梯，學會了使用微波爐、消毒機、溫奶器、破壁機……

我有點難過，突然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我只是想到了自己的難處，只想讓母親來幫我帶孩子，卻沒想到母親來到大城市的不適應，我甚至拒絕了母親想要求助的心。

回家后我和母親推心置腹地談了談，我把這些年的感謝都講了出來，母親很心疼，一再地表示是她的落后給我添了麻煩。

我說，以后請母親把定位手表一直戴在手腕上，我會帶她慢慢地熟悉城市環境，也會給她時間慢慢適應。

我希望母親不要怕走丟，想去哪就去哪，當她再次在這個城市迷路的時候，再忙再累的我也會出去接她回家，就像小時候她帶我認識世界那樣。

所幸，我的母親并沒有患阿爾茨海默癥，可是這個城市的角角落落到處都是背井離鄉來為孩子照顧下一代的老人，即便他們身體健康腦力正常，也難免在同類化的街道里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