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
讓時光倒流,回到我開始閱讀文學作品的中學時代,回到我研讀中外文學史的大學時代,甚至回到我初為編輯、開始嘗試小說寫作的二十世紀八九十時代,我對小小說這種文體的認識可以用陌生和膚淺來形容。那時文友們在一起談小說,經常說《紅樓夢》《戰爭與和平》《百年孤獨》,說曹雪芹、托爾斯泰、契訶夫、馬爾克斯、納博科夫。說到魯迅時,常因他雜文多、小說少,沒留下長篇小說而遺憾。鴻篇巨制、大塊頭,是很多小說家的追求目標。小小說?不太了解。作家有誰?作品有什么?
時代前行,科技進步,由手寫到電腦打字,寫作工具改變,網絡傳播便捷,長篇小說的寫作和發表數量大增。與此同時,小小說這種文體也以驚人的速度跳躍式發展。新媒體崛起,傳統紙媒式微,但出版小小說的刊物空前活躍,一些傳統大刊為小小說開辟版面,不少報紙副刊也登載小小說,小小說被一些公眾號新媒體讀者閱讀并轉發,各種賽事不斷,各種選本琳瑯滿目。小小說的作品數量、有效閱讀率,給人的感覺是遠遠超出同時期的其他文體。
回到個人。當我開始小小說寫作,起初我以為是在充分利用時間,因為小小說篇幅短小,可以見縫插針,適合我這種寫作時間有限的上班族。但當寫作積累了一定數量,我發現我對這種文體的投入其實不僅僅關乎時間和篇幅,可能更與我對時代的認知能力、我個人的表達方式有關。
快速變化的社會現實和空前發達的資訊傳播,讓我在面對當下生活時越來越眼花繚亂。不上網、不看微信,恐怕自己漏掉了重要信息,與時代隔膜;天天上網,碎片化的信息卻常常讓我對現實有了盲人摸象的困惑。看得越多,好像知道得越少,是不是也離真相更遠?越來越多的人依靠手機、電腦瀏覽信息,碎片式閱讀流行,長篇幅文字的閱讀者是否正在減少?作為一個寫作者,如何面對空前復雜的當下,如何消化豐厚現實、海量信息,如何繼續以小說這種藝術樣式講述故事、塑造人物、表達內心?如果不能清晰判斷我所看到的生活真相,如果沒有能力及時表現生活的面貌,如果不能以原有的手段快速記錄、表達我的所見所思所想,我可不可以換個思路,讓自己從小處著眼?
小小說就這樣走進我的視野,讓我與之結緣。寫作小小說,至少讓我能夠及時抓住生活碎片中那些閃光的時刻,那些打動我內心也可能會打動讀者的意蘊。我安慰自己,要“積跬步”,集腋成裘,讓我先拾掇起被生活撕碎的點點真相,或許可以慢慢拼接成更大的圖卷。
回想一下,我寫短篇小說竟然已三十多年了。短篇小說需要精致的結構,小小說對結構的要求無疑更高。小小說真正是在螺螄殼里做道場,惜墨如金,要有故事走向和人物性格,用一兩千字表達出思想內涵,簡約而不能簡單。小小說其實更考驗一個寫作者提煉生活、架構故事、表達思想的能力。
把時間、精力分給小小說寫作,我其實也是在彌補自己的短板。每一個寫作者的生活范圍、生活經驗都有局限性,想要涉獵更廣闊的領域,需要不懈地學習。但人的精力總歸有限,你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不可能深入了解所有的領域。小說創作,在架構故事、描寫人物的時候,必須有大量的細節支撐。很多時候,雖然有了一個好的故事或者有趣的人物,但因為缺少細節,我不敢下筆,只能罷手。寫小小說,因為根本就沒有空間讓你去充分細致地描寫,這讓我有可能稍稍走出自己相對熟知的領域,拓展寫作范圍,讓寫作視域更加開闊。
近些年,我看到很多小說大家開始進入小小說寫作領域,寫出了膾炙人口的優秀篇章,甚至有一些作家朋友專事小小說寫作,我會向他們學習。我寫作小小說時間不長,數量不多,但我相信自己會繼續寫下去——面對小小說,我再不能說自己沒有寫作時間了,這對我是一種鞭策。
在短篇小說和小小說之間比較和借鑒,各取所長,于我而言,應該是好事。
[責任編輯 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