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絲綢旗袍紋樣裝飾藝術探微

徐賓 溫潤

摘要： 絲綢旗袍作為民國女裝的典型，巧妙地襯托出女性優雅的身型，釋放著女性魅惑的神情，其紋樣裝飾兼收并蓄，較之清代旗袍變化顯著。文章針對民國絲綢旗袍，從發展動因、造型特征、色彩特征、裝飾內涵等方面對紋樣裝飾進行探究，客觀反映民國染織藝術水平。研究表明：伴隨款式的不斷改良和絲綢面料的激增，以及科技、文化、教育等社會背景的助推，民國絲綢旗袍紋樣在造型上吸收西方光影表現技法，較清代更加立體，且“花小葉大”形式更為突出;配色上由崇尚純色對比轉向清麗雅淡，且大量應用復色;裝飾內涵上淡化等級象征，體現出以人為本的設計目的，以及中西交融的文化含義。

關鍵詞： 民國;絲綢旗袍;紋樣;造型特征;色彩特征;裝飾內涵

中圖分類號： TS941.11;J523.1文獻標志碼： B文章編號： 10017003（2020）01006205

引用頁碼： 011202DOI： 10.3969/j.issn.10017003.2020.01.011

Research on decorative art of silk cheongsam pattern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XU Bin1， WEN Run2

Abstract： Silk cheongsam， as a typical dress of women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skillfully sets off the elegant figure of women and releases the charm of women. Its pattern decoration is inclusive， which is more remarkable than that of the Qing dynasty cheongsam. For the silk cheongsam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pattern decoration from the aspects of development motivation， shape characteristics， color characteristics and decorative connotation， and objectively reflects the dyeing and weaving level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The research shows that with the continuous improvement of the style and the sharp increase of silk fabrics， as well as the promotion of social background such as science， technology， culture and education， the pattern of silk cheongsam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absorbed the expression skills of western light and shadow in its shape， which is more threedimensional than that in the Qing dynasty， and the form of "small flowers and large leaves" is more prominent. The color matching changed from pure color contrast to elegant light colors， and broken colors are applied in quantity. The decorative connotation weakens hierarchical symbols and reflects the peopleoriented design purpose， as well as the cultural implications of the integration of Chinese culture and the western culture.

Key words： the Republic of China; silk cheongsam; pattern; shape feature; color feature; the connotation of decoration

旗袍作為中國袍服家族中的一員，以其獨有魅力，被譽為“東方的神話”。旗袍演變主要經歷了清代旗女之袍、民國改良旗袍和當代旗袍三個發展時期，其中以民國時期最為經典。民國絲綢旗袍屬于高端產品，提花、印花、繡花皆有，各類花型兼顧，品質優良，氣質高貴，代表了民國女性和女裝的經典形象。與清代旗袍呈現的程式化與繁縟傾向相比，民國絲綢旗袍在思想解放、產業轉型、教育變革、時尚更迭的大環境下，紋飾趨于多元，既有對清代的繼承，又有西方藝術風潮的影響，彰顯出民國染織設計的較高水準。本文通過搜集蘇浙滬三地多家絲綢博物館、服飾博物館、院校資料室收藏的實物樣本，以及相關圖片、文字資料，對民國絲綢旗袍紋樣裝飾藝術的外在形式與內在涵義展開探究。

1民國絲綢旗袍紋樣裝飾的發展動因

1.1民國旗袍款式歷經改良

清朝末期至辛亥革命，滿族旗女所穿旗袍式樣仍為寬身、窄袖、低領的直筒式，兩側或四面開衩，十分保守。在20世紀20年代，旗袍發展為寬腰，倒大袖，下擺過膝，兩側開衩，俗稱“淑女型旗袍”。1929年，國民政府頒布新服制條例確定了旗袍的基本樣式，即“齊領，前襟右掩，長至膝與踝中點，與褲下端齊，袖長至肘與手脈中點，色藍，紐扣六”[1]?；诖隧棗l例，曾經等級分明、高貴繁縟的旗人之袍走上了平民化的道路，旗袍開始在社會上普及。20世紀30年代的旗袍在款式上可謂中西合璧，變化多端。1934年前后，袍身漸次伸長，直至30年代末下擺及地且高開衩，被稱為“拖地旗袍”。胸省和腰省使腰身不斷緊縮，曲線立顯。到了20世紀40年代，下擺復又提高至膝下，袖子也隨之縮短直至無袖，領高降低甚至無領，開始了顯示女性身姿風韻的流線型旗袍時代。這一改良即成經典，它省去了繁瑣的裝飾，為旗袍紋樣的簡潔化提供了方向。

民國上演的這股葉潮，較之前忍冬紋、卷草紋等葉紋裝飾的區別在于：該時期從文化層面體會到葉紋中提升絲綢藝術效果的作用，不拘泥于某種西方流行的葉脈，從根本上激發了民國絲綢設計對葉紋裝飾的重視與使用。葉文化的滲透及其作用的凸顯，對探究民國絲綢旗袍的紋樣特征，掌握其設計規律及裝飾藝術特點均起到積極作用。

3民國絲綢旗袍紋樣的色彩特征

奉行“衣冠之治”的古代封建王朝對色彩使用有著嚴格限定制度，多采用鮮明的對比色，并大量運用金絲銀線，或以顯示五方正色、等級地位，或表達中國多民族的濃郁、醇厚之感，亦或體現熱烈、真摯、豪放的情懷。清政府覆滅，所有色彩禁忌和規范均被取消，“昔日以紅綠及其他原色為尚者。政變以后，則重復色，且多鳶紫灰青等淡色，極雅素之美”[10]9。色彩搭配自由和多變，為絲綢旗袍紋樣色彩風格的轉變埋下伏筆。首先，隨著西方電影、廣告、生活用品等多元事物的不斷涌入，國人的審美發生轉變，視傳統的“花紅葉綠”為俗氣老舊，轉而欽慕、模仿西方清雅的色彩效果。雖“用紅綠色者亦間有之，大部分則用相近之鄰色相配（如青與黃，紫與赭）”[10]9。其次，20世紀初絲綢旗袍紋樣色彩受西方“包豪斯”文化的影響，更加注重科學的色彩分類法，由定性定量分析上升至系統的色彩理論學，使該時期絲綢配色重視調和與弱對比。“東方色彩擅于運用對照（即對比色）循環配置著。西方色彩調配基于單色的，以類似色作主體僅加極少數對照色。兩類（東西方）調配法各有其優點，各盡其妙用”[11]。此外，西方繅絲和印染工藝的傳入，也使民國繅絲、染色、固色及后整理等工藝水平上升至新高度，絲綢色澤的鮮艷度、純凈度、色牢度隨之獲得全面提升[12]，加速了復色的使用和流行。

復色的發展還得益于民國時期染色色譜的拓寬。古代染料多來自植物和礦物，發展至清代名目雖多，有上百種之余，然而“實際色相有的恐怕不會差別太大”[13]，易于形成固定的搭配，難以構成完整的體系，色彩的實物命名法也映射出其孤立性、有限性和模糊性。到民國則開始使用化學染料，豐富的色彩種類，為紋樣設計提供了系統、完整的選擇。“現今市上所售之染料……但就單純之染料而言，則大約有一千三百種左右。就1909—1913年統計觀之，世界上新發明之染料，大約每日有一種”[14]。以上海物華為例，圖3是該公司20年代推出的染色樣本（圖3），總共裝訂了300多個小樣，用色號代替名稱，并按照色相、明度和純度分類。樣本體系完整，色彩豐富，可按號索色，便于校驗，為豐富絲綢旗袍紋飾配色提供了保障。因此，民國絲綢旗袍紋樣的色彩“已由單色而進于復色，由紅綠之俗，而進于淡潔之雅”[10]12，具有濃重的時代印記。

4民國絲綢旗袍紋樣的裝飾內涵

民國時期是中西文化不斷碰撞和融合的時代。中國的政治經濟、文化在動蕩與沖擊中經歷了巨大的變化和發展。這種背景和歷史條件也影響了這一時期的文化及藝術審美觀念。了解和分析民國的審美文化特征，對于了解民國絲綢旗袍的裝飾具有積極的現實意義。

4.1紋樣等級象征的淡化

1911年的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建立了中華民國。剪辮易服徹底摧毀了延續幾千年的封建冠服體系，為旗人之袍的改良創造了條件。在思想解放和女權主義運動的同時，舊的觀念體系被打破，旗袍在新思想、新觀念的推動下走上了大眾化的普及之路。隨著民國新服制的頒布，旗袍的裝飾紋樣不再彰顯等級尊卑，曾經作為身份高低的象征作用逐漸淡化，轉而更多地體現個人的審美情趣和消費能力。例如，清代明令奴仆、伶人、皂隸等不得服花素各色綾緞，絲綢旗袍必不能穿用。民國旗袍的生態環境已大為轉變，相對寬松的服飾條例將款式、面料和紋飾禁忌從封建制度中解放出來，普通百姓可根據自身喜好和能力放心采買。工業文明不斷沖擊著男尊女卑和高低貴賤，民國女性不再受“辨等威、昭名份”的束縛，衣著瑰麗的絲綢旗袍大膽地踏上公眾舞臺，繼而成為人們喜愛和模仿的對象。

4.2以人為本的裝飾目的

民國絲綢旗袍的裝飾設計目的在于滿足當時人們的社交需求，“以人為本”的表現形式是以旗袍來適應人的生理特點，表現在對旗袍的結構、材質、造型、紋飾、功能等因素進行恰當的合理設計上。另外，隨著人們對圖案和色彩的需求不斷變化，絲綢旗袍的裝飾目的在于創造新的紋樣來引導需求，已由傳統的寫實再現轉變為抽象的幾何再現。織物裝飾的主要形式是點、線、面幾何，對特定的花卉、風景、動物的表現很少。這與人們的生活和社會環境有關。當時，人們的交流場所是舞廳、劇院和咖啡館，以及室內裝飾大多采用西式風格。這些浪漫的旗袍既簡約獨特，而且風格各異，可以傳達出迷人的情懷。絲綢旗袍的裝飾特征與這些環境相協調，使旗袍與環境和諧融洽。民國絲綢旗袍裝飾的宗旨是改善人的生活環境，即以人為本，體現了設計對人綜合分析研究而達成的符合目的性的全過程。實際上，旗袍設計的根本目標是為人們生存和社交創造一種合理的方式，這是民國絲綢旗袍裝飾藝術的統一與升華。

4.3中西文化的兼收并蓄

文化包括人類物質層面的衣食住行，還有精神層面的思維觀念和審美與信仰等。人類以藝術的方式將物質與精神兩個層面有機結合，實現新事物的創造過程，可稱作設計文化，其最能體現人類在文化中的創造力和主動性。絲綢旗袍紋飾藝術即為設計文化的典型，在不同歷史背景下反映了人類造物藝術的過程。傳統絲綢行業身處手工業時代，絲綢紋飾藝術集設計、生產、銷售為一體，“在商品競爭中除了滿足功能需要，還必須通過高超的技藝來獲取外觀的精美，從而有效促進產品藝術與技術價值的提升”[15]，以師徒模式世代傳承。直到歐洲工業革命勝利，這種模式因自身存在的局限性，難以應對因機器生產的大量廉價物品參與市場競爭的局面，難以適應工業化批量生產的時代需要，最終導致家庭手工藝逐漸解體。

19世紀末20世紀初，國家敞開大門開始了解西方文化和工業文明。新藝術風格、裝飾藝術風格的傳入使旗袍設計構思新穎多元，科學合理地制作工藝使旗袍結構更加合體，造型流暢勻稱，紋飾更加簡潔洋氣。精致旗袍面料的選擇非常講究，不同紋樣展現出不同的面料風格，抽象幾何紋能表現出典雅的氣質，風景古香、花古香能散露出優雅迷人的東方情調，玫瑰紋、郁金香紋、水草紋等釋放著濃郁的西洋風情。尤其是在節日禮服方面，絲綢旗袍的紋飾要求華麗而不是輕浮，給人以端莊名貴的感覺?？傊?，絲綢旗袍作為中西文化交融的最佳載體，通過對中國女性體型的完美修飾，以及瑰麗新潮、亦中亦西的紋飾對美的表達，開啟并引領了民國服飾的摩登時代。

5結語

旗袍作為中國女性服飾的經典，無論款式還是紋飾，都完美迎合了各時期、多場合的大眾審美，業已成為中華文化不可剝離的一部分?？v觀民國旗袍的發展史，絲綢旗袍因其兼收并蓄的紋樣裝飾而獨樹一幟，具有鮮明的折衷性和形式美。民國絲綢旗袍紋樣淡化了傳統紋飾的程式化特征，造型較清代寫實立體，且葉紋裝飾頻繁。色彩受西方審美影響，由濃艷轉向雅淡，配色重調和弱對比。民國絲綢旗袍走上了平民化道路，紋飾不再彰顯封建制度的等級尊卑，轉而考量人的需求，橫貫中西?？傊詫嵱眯詾橹鞯拿駠z綢旗袍紋樣裝飾藝術，對于傳統文化的創新之路提供了充足借鑒。盡管絲綢旗袍在當今生活方式和消費模式下難以成為女性服飾主流，但其積淀的裝飾意味和高雅氣質將會在時間的洗滌下持久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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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 20190125; 修回日期： 20191126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藝術學青年項目（14CG132）;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青年項目（71704021）;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2015SJB523）

作者簡介： 徐賓（1970），男，講師，主要從事工藝美術和平面設計的研究。通信作者：溫潤，副教授，rain@dh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