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

瀟瀟雨

從照片上看，長歌長得并不算英俊，只是一雙眼睛總給她無限的遐想。后來，她漸漸了解到，長歌父母已故，只身一人在農村生活，能拉一手好二胡。

只要她打開微信，準能看到長歌的問候。她覺得這個男人很有趣味，從自己開始的漫不經心，到后來的無話不說，再到每天晚上有事沒事必須說幾句話，否則一天就不完整。長歌說話很優雅，在她苦惱時，長歌總會哄她開心起來。她與長歌約定不說再見，一直到老。偶爾長歌會發來一首自填的詩詞，清新飄逸，她留言說才子佳作。長歌說看完刪掉吧。她說很想聽聽你拉的二胡曲，錄一段傳過來唄。長歌說二胡早摔壞了。她心里一動，回說我在網上買把好琴給你寄去吧。

那時，她發覺自己打字的手指有些發抖。

長歌說不可，買琴必須當場試音的。她明白長歌是在以另一種方式拒絕，這實在是意外之事。這個男人不要財，那他要啥呢？難道他要……她的臉上掠過一抹緋紅。她記起長歌初見她照片時說的話：“雪兒，果然人如其名，秀色可餐?！?/p>

雪兒是她的網名，她也知道一個三十出頭且離異的女人叫雪兒不合適，可她就是喜歡白雪，在任教的小學校里，同事和學生們也都直呼她雪兒老師。她想雪兒這個名字會一直陪著她平安地工作、學習。

一天，校長找她談了次話，讓她接管一個畢業班。任職班主任，這是她參加工作以來一直渴望得到的職位。下班后她就發微信給長歌報喜，激動得一宿沒睡好?？梢贿B幾天也沒等到上任通知，她很快打聽到了事情的真相，是一個和她一樣教單科的女教師對校長說她曾經做過心臟手術，尚未康復，不能委以重任。頂替她的就是那個說她壞話的女教師。

那天晚上，她昏昏沉沉地回到家里，開啟了與長歌的語音通話，失聲哭了出來。

她病了，不得以請假在家中躺了兩天。長歌說你這么年輕，以后有的是機會，為這點兒小事糾結下去就是一個笨蛋，我看不起你。這是長歌第一次罵她。她沒有反駁。等長歌一通話訓完后，她對長歌說自己很孤獨，希望能在現實中見長歌一面。然而，過了很久，長歌才回話說，有件急事辦完就過來看她。

她去時裝店里買回一件喜愛的連衣裙，再細細地畫上淡妝，在穿衣鏡前擺來擺去，滿意自己依然光彩照人。

到了和長歌約定的見面的那天，長歌卻沒有來。她發微信說長歌說話不算數。可是，三天都杳無音信，第四天晚上，長歌才回信說，騎摩托車外出回來，半路不幸摔斷了腿，已做完接骨手術，正在醫院養傷。她看著長歌發過來的照片，看著他那條纏滿紗布的臃腫的腿一陣心痛，說告訴我你在哪家醫院？長歌說不必了，切口痊愈就能出院，正好借機休息一段時間。隨著發了一個調皮的笑臉。她說以后別再騎摩托車了，買輛小汽車會安全一些。長歌說這個建議好，你不是想送我禮物嗎？那你就送我一輛小汽車吧。她舌頭吐出老長，說你把我賣了買車吧。

以后的日子里，長歌有時便會提起小汽車的事。她知道長歌在逗她，回說記著呢，等發財了一定給你買。她每天都祈禱長歌能盡快好起來。

半年后，長歌走路不再拄拐了，只是手術切口術后感染，一直未愈合，漸漸惡化流膿，已經發展成骨髓炎，當地醫院束手無策，只能截肢，要是去外地大醫院治療得幾十萬元。長歌說沒錢了，只好出院回家。她說借錢也得治病呀。長歌發來一串憨笑。她說你不會選擇截肢吧？長歌說笑話。

第二天她在銀行里取出了全部存款，加上手機里的錢剛好湊足十萬，然后微信轉賬給了長歌。她說你再借點兒，先出去治病，以后再想辦法。長歌說你不怕我騙你嗎？她說那你就一直騙下去吧。長歌說我還是騙你一輛小汽車吧。她說你還有閑心。

長歌沒有收她的轉賬，錢被如數退回，回復：雪兒，感謝你的信任與真誠，我不能拿你的錢，你攢著買套房吧，不能總租房住，原打算能幫你一把，唉，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你要照顧好自己，以后找個好男人嫁了，好好過日子吧。為你祝福，永遠！

自此以后，長歌就沒有了消息。盡管每天她都會發去數條詢問，打電話又總是關機，后來是停機。她實在忍不住思念，決定去找長歌。

她請了假，按著長歌以前給的地址，坐火車去了八百里以外的一個村莊，找到了長歌的家。長歌家里沒人，門也未上鎖，院里屋內空蕩蕩的。據附近人說，長歌把家里能值點錢的東西都賣掉了，還清了住院時借別人的錢，就走了。

她返回家里，刪掉了所有的網友。此后，她每天都拼命地工作，晚上也不給自己留一點空閑時間，直到累得不行了才昏昏睡去。

不知不覺，放暑假了。一個上午，她穿上自己喜愛的連衣裙，淡淡化了妝，在街上信步走著。一會兒，她拐進了一家店鋪，出來時手里拎著一個碩大的紙箱，然后打車去了郊外。

她蹲在一片空曠的地上，不遠處的青草地開著美麗的野花。她打開紙箱，露出一大摞黃紙，黃紙上邊是一輛紙糊的精致小汽車。她說，長歌，你不是想我送臺小汽車嗎？如果你在天有靈，就托夢給我，如果你還在人間，你就早點來看我。

在物體燃燒的瞬間，她的眼前一片模糊。遠方，似乎有個黑影微笑著一瘸一瘸地向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