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勇
雪和炎從小在一棟家屬樓里長大,炎是哥哥,雪是妹妹,炎大了雪十三天。
兩人父母是整棟樓僅有的從南方遷到這個東北小縣的兩戶人家,因此兩家走得很近。炎家的飯桌上一定有雪的一副碗筷,同樣雪家的飯桌上也一定會擺著炎的一副碗筷。
上小學的時候,個子高的雪走在前頭牽著個子矮的炎。中學以后,個子高的炎走在前頭牽著已經矮他一頭的雪。他們很少并排行走,因為被周圍人注視會覺得怪怪的,但他們互相牽著的手卻總是捏得很緊。
上了高中,雪出落得越發秀氣可人,南方女子特有的聰慧精致并沒有因為地域的改變而失去。炎雖繼承了父親白皙清秀的樣貌,但骨子里早已經滲入了北方男人的粗獷與軒昂。從來沒有人追雪,同樣也沒有人追炎。從小到大,不論家人、鄰居,還是老師、同學,都認定他們是一對兒。雪也是這么認定的,但是她不敢問炎,她覺得如果世上還有人認為他們不是一對兒的話,那個人就只能是炎。
高中畢業,炎考上了父母的老家——南京的一所大學。炎注定要離開這座已經升級為市的小地方,因為爸媽說“好男兒志在四方”。雪留在了父母身邊,留在了這座小城,因為爸媽說“女孩子就應該留在自己身邊,踏實,有依靠”。
臨行前一天的晚餐是在炎家里吃的,只有他們兩家人。炎和雪幾乎都沒怎么說話,沒吃幾口菜,兩個人卻各自都喝了一杯平時不會在飯桌上喝的啤酒?!耙院蟮氖虑榫涂春⒆觽冏约旱牧恕?,這是雪從家長口中聽到的最清晰的一句話。
雪一個人送炎去的火車站,大人們心照不宣地沒有來送行。兩個人依舊牽著手,一路上,平時口若懸河的炎出奇的安靜。相反,平時少言寡語的雪卻一反常態,甚至有些喋喋不休。她告訴炎南京很大,夫子廟很鬧,秦淮河很美。
炎進站了,雪的心一下子涼到了冰點,她許久地呆呆地望著進站口出神。炎進站之前吻了她,吻了她的額頭,那感覺,像哥哥……雪一有空就會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給炎寫信,她只喜歡用雪白的信紙,她覺得炎看到了信紙就等于看到了她。
感情從來就沒有等價交換,不管你信或是不信,信件也是如此。從五封信換來炎的一封回信,到后來十多封信也換不回炎的一封回信了。
炎的宿舍安了電話,雪買了好多張電話卡??墒茄┎桓医洺=o炎打電話,她怕他煩。
雪心里知道,她知道其實炎對雪的感情一直都沒有變過,只是她害怕,她害怕那份感情不是她想要的那種。她有時候真想給炎打電話問個明白,但她沒那個勇氣,因為她這么做了的話炎一定覺得她瘋了。雪還是那個表面上安安靜靜的女孩兒,即使她知道,也許她的內心真的已經瘋了。
炎和雪有了QQ,他們偶爾會約定時間去網吧聊天。每當這個時候,是雪最快樂的。炎會將他在學校發生事情添油加醋地說給雪聽,雪往往被炎的妙語連珠逗得淺笑嫣然。其實炎是有很多話說給雪聽的,只是他懶得寫信罷了,雪心里是這么想的。
雪有時間就會跑去網吧,即使炎不在線她也會給他留言。她會一遍遍地瀏覽炎的QQ空間,翻看炎的日志。突然有一天,雪決定蓄起長發,因為她看到了炎的一條QQ說說:我喜歡的女孩要有一頭烏黑靚麗的長發。
雪每天都在等著寒假到來,因為寒假到了炎就會回來了。但她又怕寒假到來,因為她的頭發還沒有那么長。
寒假還是到來了,炎回來了。炎換了發型,身板兒壯了,口音也沒有那么重了。炎的每一處變化雪都看在眼里,可是,貌似炎并沒有注意到雪那已經半長的頭發。
快樂的時光總是很匆匆,雪又一次將炎送到了火車站。臨分開前,炎沒有像上次那樣吻雪的額頭,而是變魔術般掏出了一支精美的發卡。
“在留頭發嗎?半長的時候用它卡起來,千萬不要半途而廢哦,你留長發一定會很漂亮的?!?/p>
時間不停地流逝著,年輪一圈圈累積,發梢一寸寸生長。炎幾乎已經不給雪寫信了,上網聊天的頻率也越來越低。
“雪,暑假我不回去了,想利用假期打份工,鍛煉一下自己?!?/p>
炎說。“那我去南京看你,好嗎?我還沒去過南京呢?!毖┘鼻械卣f,生怕炎反對似的。
“那,好吧。”
一身雪白連衣裙的雪為酷熱的南京增添了一抹清涼,一路上雪都小心地照顧著自己的那一頭長發,你根本想象不到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頭發還會這么柔順。雪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了炎所在的大學。
大老遠雪一眼就看見了在學校門口等待她的炎,她的眼里似乎只有他,甚至都沒注意到一直在炎身邊站著的那個女孩兒。
“這是我的女朋友。”炎指著他身邊的短發女孩兒對雪說。
酷暑的南京,雪猶如定格的雪花,冷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