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琴科
現在住旅館可真難,我一到了南方,立即就深有感觸。
一下輪船,我就快步直奔旅館。旅館的守門人對我說:“我們這里已沒有空房間了,全都客滿。”
離開旅館,我一邊走一邊琢磨法子。
我把提籃暫存在賣報人那兒,然后把身上的那件從外國進口的大衣反穿起來,又把便帽低低地壓在鼻梁上,買了支雪茄叼在嘴上。
我提著那只鋼板手提箱,大模大樣地再次闖進了那家旅館。守門人對我說:“先生,您不用進去了,里面沒有空房間。”
我沒理他,走到一個服務員的跟前,操起半通不通的外國話說:“一個、房間的、有?”
服務員自言自語地說:“我的上帝啊,外國佬來啦!”
接著,他也用半通不通的外國話回答說:“是,是的,一個、房間的、可以的、有,有。請,請。我這就給您騰房間,盡可能找個好房間。”
表面上我裝得神氣十足,其實兩條腿卻哆嗦著。
這個服務員挺愛扯外國話,于是他又問:“先生,您是德國人,還是別的哪國人呢?”
我心中暗想,真糟糕,萬一這個服務員懂德國話可咋辦呢?于是,我對他說:“我是西班牙人。一個、房間的、明白嗎?”
“我的上帝呀,是來了個西班牙人!請您等一等。當然,我已經明白。”
顯然,他說話時,身子在發抖,我的手一直在哆嗦,他的手也在顫抖。我們兩個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在不停地發抖。
這時,我用似通非通的西班牙語對他說:“對的,對的。請您把我的箱子送到我的房間去。”
一點也沒有錯,這個服務員想賺錢的勁頭來了。他用手提箱子,由于殷勤過分,用力太猛,箱子蓋“啪”一聲繃開了。
箱子一打開,里邊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掉了出來:破襯衫、短褲衩、吉爾牌肥皂,還有其他的國貨。
服務員一看,臉都氣白了。他立即明白是上了當,氣呼呼地說:“啊,好你個西班牙流氓,快點拿出證件來!”
“我不明白,”我尷尬地說,“要是沒有房間的話,我就走。”
我真想快點溜走,可是,守門人反倒說:“哎,請到這邊來,您甭害怕,您真是急等著要房間嗎?”
“我是剛下船的,有些暈,這會兒連站都站不穩當。請您行個好,快給我弄個房間,我好躺下歇歇。我可以多給你們點錢!”我哀求著說。
“我們是不受賄的。如果您真是急著要房間,我可以給您找一個,也不用什么酬謝。”服務員說,“只不過這個房間的鑰匙弄丟了。您得再付十五盧布給鉗工,讓他給您打開房門。”
我乖乖地付了錢,算是弄到了一個房間。
到了晚上,隔壁旅客告訴我,這個房間的鑰匙根本沒有丟,不過是被他們敲去了十五盧布而已,那位旅客為自己房間的鑰匙付了十盧布。我因冒充西班牙人,又被他們多弄去五盧布。
無論怎么說,我還是挺知足的,因為到底有房間住了。
(選自《文苑·經典美文》,有刪節)
【賞析】
文章敘寫了“我”一次費盡周折住店的經歷,情節富有戲劇性,諷刺了旅館工作人員以“貌”取人、敲詐旅客的丑陋行為。作者把人物神態變化同動作、語言描寫結合起來,準確表現出人物的內心變化,突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如用“神氣十足”“哆嗦”“尷尬”等詞語,表現出“我”的緊張,擔心被識破身份的心理;服務員“自言自語”“手也在顫抖”等,表現出他為遇到外國客人可賺上一筆錢而竊喜的心理,而“臉都氣白了”則揭露出他嫌貧愛富的真實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