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玩，多看，多聽

想象力從哪里來？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要是對此門清，我的想象力，早就大到沒邊了。

作為一名理科生，不論看什么，我都自帶放大鏡和解剖刀。別人看到香樟樹的葉子一片金黃，也許會贊嘆：“好美啊，好像有陽光在跳躍。”我只會想：這棵樹缺鐵了。別人看到池塘底冒出一長串的泡泡，也許會想象：是魚兒們在說秘密的話吧。我只會想：水里好多沼氣。

這樣的思維方式，常常令我煩惱：如此理性，怎么可能產生想象力？我一煩惱，就不想工作，想放肆玩，想到處看，不知不覺中，想象力就來了那么一點點。

我喜歡下棋。不是費腦力的圍棋和象棋，而是最簡單的飛行棋、大富翁之類。拿起一個骰子，“咕嚕嚕”在桌上擲來擲去的時候，我忽然想：這個時代，不是有好多人聲稱自己患了“選擇困難癥”嗎？如果他們在吃飯、購物、旅行的時候，隨身帶著骰子，擲到什么就吃什么、就買什么、就去哪里，不就能不藥而愈了？繼而，我又想到，所謂“選擇困難癥”，大多源于富足與矯情，要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根本沒有選擇，吃飯只有咸菜蘿卜干，購物沒有鈔票，旅行只能在夢里，反倒是上學，因為家里兄弟姐妹眾多，只能選擇一兩個去學堂，其余的留在家里干活。于是，我寫了《骰子國》，一個看似荒誕實則現實的童話。

我對電腦游戲也不擅長。需要眼疾手快的即時策略游戲，我連最簡單的模式也打不過，只能玩很簡單的小游戲。一次，我玩“大家來找碴兒”玩得忘了時間，眼花繚亂之際，我突然想：如果有一天，整個世界陷入了“大家來找碴兒”的游戲之中，生活會變成什么樣？如果所有人都分不清糖和鹽、分不清棉花和白云、分不清亳州和毫州……但我很快否定了這種想法，我覺得，分不清人，遠比分不清物，要有故事。我開始設想一個特別的日子——認錯人日，在這一天里，所有人都會認錯人。可是，偏偏有一個腦子最糊涂的老人，卻“眾人皆醉我獨醒”，記得他最深愛的人。于是，就有了《今天是認錯人日》。

我喜歡玩。一次大家在拍照，我提議說，我們可以讓乙去拍甲，然后，讓丙去拍乙在拍甲，再讓丁去拍丙在拍乙而乙在拍甲……說得有點像繞口令了，但我知道，你們都聽明白了。拍完了照，我忽然想：有時候，在我們的生活中，也會出現這樣的事。比方說，乙覺得甲很奇怪，就悄悄跟過去，看看甲想干什么。丙看到乙鬼鬼祟祟的樣子，也偷偷跟過去，瞧瞧乙想干什么，然后是丁、戊、己、庚、辛……于是，就有了《偵探，無限循環》。

我也喜歡帶著學生一起玩。比方說，在詩詞課上，進行別樣的飛花令。電視里的飛花令，大多是一個字，什么春啊花啊江啊月啊夢啊，短時間里，一說就是上百個，確實很厲害。我的飛花令呢，是隨機抽出兩到三張寫有詩詞常用字的紙牌，比方說“金”和“開”，那么誰若說出“甲光向日金鱗開”，或者“鑿開混沌得烏金”，或者“金盤一擲萬人開”，都算贏。后來，我又接觸到了日本的花牌，就是寫有《小倉百人一首》的那種牌。我忽然想到，要是有個國際學校，然后有兩個熱愛傳統文化的學生，因為爭辯各自國家的詩詞誰更美更好而發生了友好的對抗……于是，我就寫了《步平凡的游戲》。

此外，我也喜歡看。看什么呢？畫展。一次，我看到了吳冠中老先生的一幅《荷塘春秋》。和莫奈的印象派畫法，也就是抓住一瞬間的光影感不同，吳老將荷塘的四季都凝聚在了同一個畫面里。那紅紅綠綠、灰灰褐褐的畫面，令我瞬間想起了楊萬里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蘇東坡的“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和李商隱的“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那些春喜，那些秋愁，在我的心里縈繞，揮之不去。我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一個失意的成年人，推開家門，看到了各個時候的自己，他會有怎樣的震撼呢？假如他看到的悲傷多過歡樂，他還能從中找到力量嗎？于是，我就寫了《畫家》。那個賣不出一幅畫的落魄畫家，看到了襁褓中的自己，童年時的自己，少年時的自己，他發現，不論哪個時候的自己，都對色彩那么著迷，都對畫畫那么投入，那么，他有什么理由，不繼續追尋自己的夢想呢？

再有一個就是，聽，聽歌。中學的時候，我記住了一句話：“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所以，當大家都聽流行音樂的時候，我迷上了朱哲琴的《阿姐鼓》和《央金瑪》兩張唱片。其中的《喜馬拉雅人》和《羚羊過山崗》，不論歌詞，還是旋律，都讓我念念不忘。終于，在工作了很多年后，我將我對這兩首歌的理解，放進了我的《流星師》和《螞蟻怎樣變成羚羊》里，少年時不懂的堅守和不舍，如今總算是懂了些。

這些，就是我的想象力來源吧。它們并不多，也許也不出彩，但它們就是帶著我的色彩的想象力啊！所以，你們也想多玩、多看、多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