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生

郭娟娟

你生，或者不生

年齡就在那里

不上不下

你樂，或者不樂

政策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愿，或者不愿

機會就在那里

機不可失

來我的不惑里

或者

瀟灑走一回

優柔寡斷，好不歡喜

2015年冬日凌晨，挑燈夜讀的我突發感慨，在朋友圈里宣告如此心情，標題《致二胎政策》，引來評論無數。

那段時間，生二胎絕對是中國老百姓最熱門的話題，喝茶聊、飯桌聊、散步聊、姐妹聊、哥們聊……

同事、朋友碰面開口就是：“呃，生二胎不？”

“你們還年輕，多好的機會啊，等到了我們這個年紀，你們就明白多子多福的道理啦！”閨蜜的老爸在陽臺上吐著煙圈，讓我們搬著小板凳乖乖地坐下，語重心長地給我們上起了思想教育課。

最怕朋友聚會，準確地說最怕跟老公的朋友聚會，他們張嘴就來：“弟妹啊，生個二胎好啊！讓哥哥有個伴啊……”老公沒有過多言語，也不表態，只會呵呵傻笑。

親爹親媽保持中立態度，不反對也不鼓勵。“生娃容易帶娃難，多一個娃多一份責任，生下來了要花時間好好培養、好好教育，三思而后行啊。”

看著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同事、朋友參加免費的孕前檢查，備孕、懷孕，我始終不動聲色，不與備孕大軍為伍，而且嘴巴還硬得很，死死咬定，堅決不生二胎。

工作似瘋狂旋轉的陀螺損壞了停歇程序，光陰在日復一日的忙碌中溜走，身邊的二娃越來越多，同事們排著隊休產假，我也習慣了朋友們的念念叨叨。

天有不測風云，二胎政策開放后兩年多的平靜生活突然被打破，我——懷孕了！我一萬個不相信，自己檢查，醫院檢查，在鐵定的事實面前，我狠狠地痛哭了一場，我不要二娃，我害怕生娃！

老公心生竊喜，臉上藏著笑，心里偷著樂，卻不敢在我面前喜形于色。在我消沉了幾天后，他微信推送了一首小詩給我。

你問我出生前在做什么？

我答

我在天上挑媽媽

看見你了

覺得你特別好

想做你的孩子

又覺得可能沒那個運氣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

我已經在你肚子里了

讀罷，潸然淚下，我接受了這個突如其來的緣分，我和二娃的緣分。

我，終于與時俱進，正式加入二胎大軍。說來也怪，二娃可能知曉我原本的心意，表現地特別乖巧，起初我沒有任何妊娠反應，除了晚上疲勞犯困，白天走路帶風，疾步如飛，工作一件也未落下，懷孕三個多月時，肚里藏著二娃，穿著漂亮禮服站上了演出舞臺。

我，以為可以如此輕松地迎接二娃的到來，早已把“高齡”拋到了九霄云外，但不得不服老啊，孕期七個月開始出現嚴重便秘，幾度窩在洗手間出不來，痛苦萬分，開塞露幾盒幾盒地買，家里、辦公室、汽車上到處都備著。

懷孕后期的貧血引起耳鳴、頭暈，身體開始出現各種狀況，臨產前兩周早上起床突然發現右腿疼痛，到了下午痛得站不起來了，第二天便走不了路了，醫生說是胎盤壓迫到坐骨神經，我真真切切地第一次體驗到什么叫舉步維艱，借用了朋友受傷時買來的拐杖，也撐不起笨重的身體。身體的各種不適讓我不得不提前休假，每天都葛優癱，過起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蝸居生活，老母親也不得不趕到深圳來日夜陪伴我。

端午節，二娃終于按耐不住想要出來見爹媽了，多年前的生產經歷早已遺忘，緊張、恐懼、焦慮一股腦涌了上來，陣痛開始一陣陣襲來，我被護士推進了麻醉室，麻醉師邊扎針邊問：

“幾胎呀？”

“二胎。”

“二胎很快啊！”

“恩，恩！”心里竊喜，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大的多大啦？”

“14歲。”

“哦，那產程會慢點啊！”

我從萬丈光芒的山峰跌落到涼涼低谷，慢點？究竟有多慢？焦慮再次涌上心頭。

我被護士從麻醉室推回待產室，凌晨三點了，待產室里呻吟聲、哭聲、喊聲不絕于耳，一個個藍色簾子后頭躺著一個幸福偉大的孕媽，我被麻醉了，已沒有了陣痛的感覺，迷迷糊糊到了清晨，雙腿失去了知覺，無法站立，這種麻木了的感覺很幸福、很享受，沒有丁點痛楚。

中午時分，麻藥過去了，陣痛再次襲來，這次如排山倒海般地瘋狂、放肆，旁邊病床上的“戰友”已哭天喊地了，我堅強地忍者，沒有叫喊，只是啪嗒啪嗒地掉眼淚，太痛了！我第一次無法用文字來形容這種痛。

我開始祈禱，快快結束這場沒有硝煙，沒有烈火的“戰斗”，早點獲得新生。

我，被推進了產房，五個孕婦排排躺，我耳旁充溢的是各種腔調的哭喊聲，我依然選擇堅強，我不喊，也不鬧，眼淚似泄洪之水嘩嘩地流，此刻，我，就在體育課堂，運動項目是極限仰臥起坐，教練是助產士，由于坐骨神經疼痛，右側身體和腿基本動彈不得，這仰臥起坐實在是難于上青天，助產士一遍遍耐心地教，可我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配合了幾次以后，我陷入了癱瘓狀態，這時過來一位護士協助，小女孩鼓勵了幾句以后開始出現不耐煩，“你動作不對啊！你怎么學不會啊！”我不想理會她，助產士溫柔地喚我的小名，我保持沉默，一句話也不想講。助產士溫柔地問：“聽得到我說話嗎？你要努力配合啊，不然時間長了，寶寶會缺氧窒息的。”

癱瘓的我已無法再完成高難度的仰臥起坐動作，恐懼、無助、絕望直面沖擊而來，淚水灌進了耳朵，望著天花板，我暗暗鼓勵自己，此時此刻，誰也救不了我，唯有自救，拼了命也要快快將寶寶生下來，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屏氣、使勁、呼吸，屏氣、使勁、呼吸，助產士說：“看見頭了，繼續努力！”這是一場沒有退路的戰役，必須拼命往前沖啊！我使足最后一把力，小寶咕嚕出來了！幾秒后，我聽到了哇哇的啼哭，這是世上最美妙、動聽的聲音，我，一個勇士，順利地產下了二娃，完成了生命的第二次壯舉。

這個小生命躺在我的身邊，小小的、嫩嫩的、粉粉的，嘴角還不時往上揚一揚，露出迷人的、天使般的微笑，所有的苦難、所有的抱怨都煙消云散了，我就這么靜靜地、癡癡地端詳著，心生歡喜。

——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