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健
一、語文思維:基于思維的學科思維
將核心素養引入語文課程改革之后,在語文學科核心素養的要素分析中,一個以“思維”為關鍵詞的“思維發展與提升”的概念,被確定為語文課程中與“語言建構與應用、審美鑒賞與創造、文化傳承與理解”并列的要素。對于語文課程實踐而言,語文的“思維發展與提升”中的思維“是什么”以及“怎樣”發展與提升,則是每位語文教師首先必須厘清的問題和面臨的實踐課題。
何謂“思維”?《現代漢語詞典》釋為“在表象、概念的基礎上進行分析、綜合、判斷、推理等認識活動的過程,思維是人類特有的一種精神活動。”顯然,思維是以表象與概念的形式存在于人腦中,并通過分析、綜合、判斷、推理等思維方式進行的心理活動。當思維與語文、數學等具體的學科結合,就會形成諸如語文思維、數學思維等不同類型的學科思維方式。
所謂學科思維,就是某一學科的對象、思想與方法、特征、追求及其內在關系,其核心就是形成的學科思維方式。從某種意義上講,學科教學不僅僅是傳播學科知識,而是要培養學科特有的思維方式。就語文學科而言,不僅要培養學生的語言建構與應用能力,更要促進學生的語文思維發展與提升、審美鑒賞與創造。
《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版)》提出:“在發展語言能力的同時發展思維能力,學習科學的思維方法,逐步養成實事求是,崇尚真知的科學態度。”《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版)》提出:“思維發展與提升是指學生在語文學習過程中,通過語言運用,獲得直覺思維、形象思維、邏輯思維、辯證思維和創造思維的發展,以及深刻性、敏捷性、靈活性、批判性和獨創性等思維品質的提升。”顯然,語文課程標準中提到的語文思維依舊是思維科學中的學術用語,且與語文學科的聯系并不密切,并沒有形成具有語文學科“特質”的思維方式。這也是一直困擾語文學科教學多年來對于“語文思維”道不明、講不清、教不透的原因之所在。
二、語文思維:基于語言本質的抽象思維
作為學科思維,語文思維的內涵如何?首先,語文思維是思維在語言學科的應用。顯然,語言課程就是運用語言符號來研究他們所處的客觀世界,盡管各民族的語言符號體系并不相同。因此,與思維發展相伴的“語言符號”,則是人類認識世界的最為基礎的“思維媒介”,其語言規則是思維規則的直接反映。所以,語文思維首先是基于漢族人群邏輯思維的語言符號及應用。
其次語文思維是基于語言符號的“抽象”思維。索緒爾的符號學理論認為,“語言符號連結的不是事物和名稱,而是概念和音響形象。后者不是物質的聲音,純粹物理的東西,而是這聲音的心理印跡……”“在這系統里,只有意義和音響形象的結合是主要的;在這系統里,符號的兩個部分都是心理的。”因此,從關于符號是能指與所指的基本觀點看,語言符號就是心理活動的產物,也是人心理活動的媒介。但當前語文界普遍認為語言以及語言作品多數是“形象”思維的結果。其實,這是認識上的誤區。形象思維雖然是人類認識世界的一種方式,但是語言符號的運用卻是與形象思維不同的,它是語言符號在思維與語言規則基礎上的“意義”建構。用“形象思維”對語言課程貼標簽,本身就是對“語言本質”的誤解。
第三,語文思維是基于人腦的漢語言信息空間。盡管其他動物也有腦,也有基于機體的主要是腦的思維,但是一般動物的思維還是機體的本能的簡單的思維。現代科學認為,思維是人腦的“特殊”機能。人腦不是“簡單的”信號的轉換和傳遞,而是“復雜的”輸入分析和計劃響應。漢語符號體系的形成過程,就反映了漢民族思維由“簡單”走向“復雜”的過程。譬如漢字的造字由象形、指事走向會意、形聲,就是外部事物的形象感知到的意義建構,尤其是“形聲字”的大量出現,不僅體現出漢字超強的符號“自我構建”能力,而且讓漢字的“音義結合”在“符號本體”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三、語文思維訓練:基于語言實踐的思維表達
1.語文思維訓練是漢語言的“邏輯”表達訓練
英國哲學家吉爾比說:“邏輯是思想的語法,一種思想只有在一套思考規則的邏輯中運思,才是可理解和可溝通的。”對于人類來說,一方面通過實踐來利用和改造自然,另一方面要將實踐過程中掌握的知識(系統化的經驗與教訓)進行傳承,這種傳承先是“口口相授”,再就是“文字記載”。由此可見,人類就是用語言和文字來表達(描述和揭示)對客觀世界的認識的。從漢語言的習得看,語文思維訓練首先起始于感性思維的培養。
其次是聯想思維的訓練。漢字學習之后的組詞,就是利用聯想思維(接近聯想、相似聯想、對比聯想、因果聯想、類比聯想等)來進行大量的組詞訓練與積累。以“花”為例,花—花園(接近聯想)、雪花(相似聯想)、花草(對比聯想)、花果(因果聯想)、花容(類比聯想)等。從某種意義上看,由感性思維向聯想思維發展,就進入邏輯思維階段。
第三是想象思維的訓練。心理學研究表明,想象思維包括再造思維與創造思維。人對經歷的一段往事進行復述,就是基于感性并通過聯想后所進行的再造思維。如果在運用再造思維進行復述或者撰寫回憶的過程中,因為時間的久遠而加入更多的虛構內容,則思維就會由再現向創造思維發展。在語文學習中,讓學生用自己的語言復述所閱讀過的文章就是再造思維訓練,引導學生用給定的一些詞語寫話或者命題作文等就是創造思維訓練。
2.語文思維訓練是漢語言的“情境”表達訓練
如果說語言(口頭語言)作為人類信息溝通的工具,其語言實踐往往是在具體的現實場景中展開,因而具有“在場性”“即時性”“互動性”等特點。當語言(口頭語言)發展到有一套與之匹配的書寫系統之后,語言實踐就可以“不在場”“延時性”“間接性”。作為學科思維訓練,語文思維訓練一定是有目的、有序的、系統的語言訓練。語文學科系統包括“字詞句篇”的知識體系、“語修邏文”的規則體系以及“聽說讀寫”的實踐體系。
(1)“字詞句篇”等語文知識的傳授式習得情境訓練。知識一旦學科化后,就成為系統的學科知識,而學科知識是可以在設計好的學習情境中,在短時間內集中獲得的。但由于學習者所處的學段以及各學段所對應學習的知識難易不同,傳授式習得的情境創設以及傳授習得的方法也不盡相同。語文學科知識的學習也不例外。如對于“字”的學習主要是在小學階段完成的,關于“詞句篇”的學習,則是分學段由簡單到復雜逐步提升的。
(2)“語修邏文”等規則知識的滲透性社會情境訓練。在《馬氏文通》之前,漢語并沒有一套完備的漢語語法規則體系。事實上,中國人漢語言表達規則的學習,是從兒童開始就在社會情境及社會交往中獲得的,其基礎就是“邏輯思維”。因此,關于“語法”的學習,對于低年級的學生來說,要淡化語法的教學,要多讓學生結合生活體驗進行訓練。當到了中高年級,就可以學習一些語法知識。關于書寫系統規則的學習,則要作為“知識”進行傳授式習得情境訓練。其次,修辭的學習,可以說貫穿學生語文學習的全過程,因為語言表達不僅要“準確”,而且要“生動”。第三,是“邏輯”的訓練。這里的邏輯訓練應該包括辯證邏輯與形式邏輯。第四,關于語文學科的“文”。這里的“文”通常被理解為“文學常識”。顯然,理解“被窄化”了,準確地講,應該是“語言文化常識”。
(3)“讀說聽寫”等語言實踐技能的綜合性規定情境訓練。語文課程是語言實踐課程。因此,在語文知識系統與規則系統的支持下,語文課程的教學應指向學生的語文核心素養。就語文學科的思維訓練而言,就是要在“規定情境”中進行“讀說聽寫”的語言實踐。此外,要突出語文實踐的綜合性,不僅要在語文學科內部推進“讀說聽寫”的綜合,還要以“跨學科”的思維推動語文學科與其他學科的整合,使得“讀說聽寫”的規定性情境為語言運用和思維的運思提供更具有生成創新的可能。
3.語文思維訓練是漢語言的“慣習”表達訓練
所謂“慣習”,就是通過個人的社會化而實現的社會結構的內化(被結構的結構),另一面也通過指導人們的實踐再生產社會結構(具有結構能力的結構)。由此可見,個人語言的習得受他所處的社會制約并納入到他所處的社會結構中;同時在語言訓練過程中不斷地進行社會結構的優化。漢語言及其文字既是中國人思維的工具,也是中國人的文化家園,必然會烙上民族心理的印記。一言以蔽之,就是漢語言的習得與使用有中華民族的“慣習”。
(1)中華民族“整體”思維方式的奠基。從科學思維的角度看,人雖分膚色、區域、國度,但因人的動物學分類同屬“人種”而遵循“同一律、矛盾律、排中律”等相同的思維法則。然而,由于人所處的自然與社會不同,其思維方式就有民族特點(個體特點受制于民族特點)。從漢語言的角度看,漢語言的建構與應用包括體系與應用規則的建立,都受制于中華民族思維方式的影響。中華民族的先民的思維方式就是“大格局”的思維,就是將人置于天地之間進行思考,形成“天人合一”的整體思維方式。這種思維方式的獲得,是中華民族的先民在“整體思考與局部分析”中選擇了“整體思維”,也反映中華民族的先民很早就具備了樸素的普遍聯系觀和相互制約的辯證觀,從而為優秀的中華思想的形成奠定相對科學的邏輯起點。漢語言的建構與應用就體現這種整體思維的方式。當下語文教學中的仿詞、仿句、仿篇、仿體等語言實踐活動,就是語體思維方式的訓練。因此,要習得漢語言的“慣習”表達,唯有“多讀”“多聽”“多寫”。
(2)中華民族“意象”思維方法的凸顯。思維方法的選擇,受制于思維主體、思維對象(客觀世界)的制約。在“大格局”的整體思維、聯系思維以及辯證思維的統攝下,中華民族的先民選擇的“整體感知”的思維方法。自《楚辭》起,“寫意”思維就成了中華民族更為偏愛的一種思維方法。從此之后,意象(一種事物寄寓或者折射的意義情感)、意境(多種事物構建的意義空間)為中華民族“天人合一”思維方式具體化的主要方法。從這一角度看,漢語言漢字就是“意象”思維方法的產物。而中華民族的“寫意”思維,不僅使之成為可能,而且成為有中華文化特色的多種“意象”表達方法。
(3)中華民族“和諧”思維模式的導向。正因為中國人具有“天人合一”的整體世界觀,就決定了中國人的“和諧”(包括天人和諧、天下大同、家庭和睦、身心和諧)價值追求。和諧理念不僅是中華民族的“集體心理”,而且奠定了中華民族的“大團圓”(即表層的皆大歡喜和內在的各取所需)思維模式。在語言上的使用上則表現為“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的和諧辯證理念。因此,從已有的語言資料看,中國人的語言風格則表現為以《詩經》為代表的寫實主義和《楚辭》為代表的浪漫主義。顯然,美好生活(天下大同、安居樂業、天倫之樂等)不僅是現實需要,也是未來憧憬。所以,“大團圓”的命運與結局,是中華民族習慣了的生活方式與獨特的思維模式,也成為了中華文明“家國一體”的核心價值和情懷。
[作者通聯:江蘇海安市教育體育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