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展奮
拉幾句家常吧。這個社會可以沒有電影院,但不能沒有幼兒園。疫情開始以來,幼兒園理所當然成了防疫重地,而且是嚴控的。這個大家都理解,誰也不愿意讓孩子們涉險。
況且,孩子們最大的噩夢不就是幼兒園?每天早晨多少孩子離家哭得跟生離死別似的,現在不正好嗎?很長一個時期來,大家都已經習慣了幼兒園的存在,更多的時候還對它怨懟連連,動輒這個舉報,那個投訴,拿我們家來說,小孫囡“團團”以前每天坐校車是她的最煩,總要哄她很久,如今每天上午可以賴床到8點甚至9點,我和內子帶著她,成天看電視,從早看到晚,總以為可以大稱其心了吧,沒料想沒幾天團團就膩味了,先是拒看電視,不斷地念叨著我們根本不知道的名字,什么“顧佳意”(音)啦、“洪飛燕”(音)啦,細問都是同學,還說著她們間的軼事,誰罵誰了,誰尿褲子了,接著沒完沒了地要求我們跟她做游戲,那些游戲全是幼兒園老師所教,再過幾天更煩躁了,總是念念有詞地唱我們不知道的兒歌,念我們完全陌生的童謠,因為我們的欣賞與鼓勵,她最開始還興致勃勃,但很快又興意索然,成天嚷著要出去!要伙伴,要草地!大家分析,她早就非常想念幼兒園了,以往天天詛咒的,正是現在天天盼望的,3歲的她,成天和年過花甲的攪在一起,時間再長的話,還真擔心會變態。
忽然覺得幼兒園太重要了!忽然覺得幼兒園太可愛了!
可憐的團團悶壞了,誰說溫馨的家,當下就不是囚籠呢,問題是,在疫情最唬人的階段,她哪里知道外面的世界咫尺即危地?空中還可能漂浮著看不見的“炸彈”氣溶膠呢?!
經不住她反復的糾纏,我們決定集體戴好口罩,開車帶她出去兜兜風,沒想到車過一扇拱門她忽然“炸哭”——那是一種突然爆炸的、憋了很久的痛哭,傷心到涕泗橫流的程度,小手不斷拍打著窗玻璃,嘴里大聲叫著:“廖老師!廖老師!”
那一剎那我們驚呆了。幼兒園?拱門后面就是她的“愛心幼稚園”啊!
情急之下我們想把車開進拱門,但門衛死活不讓進,最后放出狠話:幼兒園吧,是重中之重,你們真要進去,就從我身上壓過去!
團團要見廖老師而放聲大哭,我們再怎么寵著她,也只能打道回府。
世上的事,有多少是我們匪夷所思的啊,那天的“愛心幼稚園”的拱門外,聚集著很多的家長與小朋友,平時對“幼稚園”意見最多的,恰恰是最強烈呼吁“幼稚園”盡早開學的,有一個外號叫“成天咕”的老爺叔正用無比懷念的語調說:以前八點一過,孩子一上校車,我們就解放啦!哪里去玩都行!上午八點到下午五點,中間足足八九個小時讓我們自由自在,現在倒好,幼兒園反而開到家里來了!一天到晚眼睛挖開到眼睛閉上,這孩子簡直就是孫悟空投胎,一刻不停地折騰!可憐我們老頭老太的,成天強打精神跟著他強顏歡笑,一天15個小時苦苦地掙扎,哪里是個頭啊?!
忽然覺得幼兒園太重要了!忽然覺得幼兒園太可愛了!可是大家平日里是怎樣看待幼兒園的呢?帶過孩子的都知道,因為他們的任性甚至胡鬧,保育員有時不得不假性地吼幾句或者狠幾句,一旦被我們知道就準備“虐待”的投訴吧!
這還是“家有老人”的,如若無老人的家庭呢?小夫妻倆基本就崩潰了,因為職場里有這么一群特殊的女性:“寶貝,放下工作養不了你,拿起工作陪不了你!”這之前,還不都靠著幼兒園啊!
幼兒園,快快開學吧!快快開學吧!我們再也不懟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