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悅李崇輝
(1,2.內蒙古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內蒙古呼和浩特 011517)
阿拉善地區由于獨特的地理位置和人文環境,自古便形成了物質文化與精神文化的重要交流地,其民族文化在悠久的文化傳承過程中,不斷充實,不斷豐富,使阿拉善蒙古族在長期的文化積淀中,形成了具有地方特色的文化審美內涵。如藏傳佛教的傳入對阿拉善的民族文化起到深遠影響,阿左旗的馬鬃繞線堆繡唐卡是阿拉善蒙古族人信仰藏傳佛教的重要產物之一,馬鬃繞線堆繡唐卡將傳統工藝與現代風格相結合,使古老的唐卡融入了時代的氣息。筆者于2019年10月來到了阿拉善左旗金鋼馬鬃繞線絲繡有限公司,考察目標主要包括三個方面:一,了解馬鬃繞線堆繡唐卡的歷史淵源;二,馬鬃繞線堆繡唐卡的表現內容包括哪些;三,較之青海堆繡唐卡,馬鬃繞線堆繡唐卡技藝的獨特之處。
借此機會,通過近距離考察研究馬鬃繞線堆繡唐卡的制作過程、材料工藝等特點以及對傳承人的專訪,充分了解馬鬃繞線堆繡唐卡的歷史淵源和其生產情況。再者,與傳承人格日勒老人的交流和筆者在工作室里的觀察相結合,將資料整理完成。形成對特色的馬鬃繞線唐卡民間造型藝術系統的認識。
堆繡,也被稱之為“布貼畫”,是一種以刺繡、手工剪貼、繪畫相結合的藝術形式;是我國民間藝術形式中一項古老的手工技能,在數輩人的傳承實踐中聚集了民族智慧的結晶。根據《中國美術史》記載,堆繡追溯其起源早在唐代,是由刺繡藝術發展而來的中國古代傳統民間技藝。
據史料記錄,刺繡起源于商周,漢代的經濟昌盛,絲綢制造發達,因而刺繡的需求不斷提高,成為了民間普遍推廣的應用技藝。“公元前209年,匈奴強盛,其統治疆域擴展到北至貝加爾湖、葉尼塞河流域,西至蔥嶺、樂全海,南接黃河、長城的廣大區域,由此貫通“草原絲綢之路”。”[1](35)匈奴通過與漢和親、通商方式,大量絲綢、金帛等物品開始流入高原,在原始皮衣褐衣的基礎上,發展到棉麻絲綢階段。漢代居延地區①因其獨特的地理位置,成為絲綢之路的重要中轉地。相比傳統絲綢之路而言,狹長的河西走廊常常遭遇地方割據勢力的阻止,于是商人們選擇繞道居延然后翻越馬鬃山入疆,或路經“草原絲綢之路”的主干前往西域。

圖1.阿拉善文化區域分布圖
隋朝時期,河西和居延地區是一個多民族頻繁交流的地方(見圖1:圖片取材于《內蒙古蒙古族傳統刺繡區域特征研究》一文中第20 頁)。中外聞名的“絲綢之路”,聯系著隋朝與西域、中亞40 多個國家,而充裕的物產和先進的文化,吸引著邊疆少數民族上層統治者來這里爭逐。隋朝政府對河西與居延地區的管理,主要圍繞它與突厥、吐谷渾的關系,打通中西交通路線,發展河西及居延文化生產活動展開的。到了唐朝,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先后進藏路過青海和弘化公主嫁給青海吐谷渾王諾曷缽,中原絲綢大量涌入青海,在奠定了青海刺繡發展的同時也促進了宗教文化之間的交流。隋唐時期是佛教文化的興盛時期,刺繡藝術因其繁瑣且耗時耗力被視為尊貴,因此,信徒為了表示對宗教的信仰推崇,用刺繡技藝繡制佛像,再有了佛像唐卡,逐漸地刺繡唐卡內容多了起來,涉及到佛、菩薩、護法等神像。
西夏時期,阿拉善地區是西夏王朝的重要組成部分,尤其是黑水城,黑水城位于內蒙古自治區額濟納旗境內。黑水城在西夏時期是一個高度崇尚藏傳佛教的地方。“由于這里地處“絲綢之路”是中國與中亞、西亞以及歐洲交流的大通道,也是佛教進入中國的路徑選擇,佛教在這里傳播了六七百年。”[1](51)據謝繼勝著《西藏藏傳繪畫——黑水城出土的西夏唐卡研究》,將黑水城的唐卡作品進行畫面闡釋與分析,追溯其造像淵源演變,與鄰近地區佛教畫像及繪畫傳統進行比較得出黑水城唐卡是早期衛藏——波羅(巴拉)藝術風格,是藏傳佛教早期的繪畫作品。因此,西夏黑水城唐卡藝術構成了藏傳佛教藝術發展中的重要歷史階段。
蒙古汗國時期,窩闊臺汗之子闊端與西藏薩迦派首領薩迦班智達會晤以后,以和平的方式為元朝收復了疆域,同時為藏傳佛教的傳入蒙古地區奠定基礎。1260 年,忽必烈即汗位,尊八思巴為國師,忽必烈皈依了藏傳佛教后,并將藏傳佛教奉為國教。此時,唐卡藝術作為宗教教義的載體在蒙古族統治階層中產生深遠影響。1578 年,土默特部首領阿拉坦汗與格魯派首領索南嘉措在青海仰華寺會晤,此次會晤標志著藏傳佛教格魯派黃教正式傳入蒙古地區。唐卡藝術再度興起,并且逐漸深入到蒙古族人的日常生活中。
清廷出于推崇信仰藏傳佛教以安眾蒙古的統治目的,在蒙古諸多地區大力提倡興建寺廟,作為召廟不可或缺的唐卡藝術得到傳承與發展。青海塔爾寺自明洪武十二年(1379 年)初建寺以來,隨著手繪唐卡的出現,堆繡唐卡也逐漸誕生。“據《塔爾寺志》記載,清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為超度第七世達賴格桑嘉措的父親,特用彩緞制作了堆繡三十五佛畫軸,賜留于寺內,這是塔爾寺堆繡制作的最早文字記載。”[2](156)從歷史記載中得知,塔爾寺堆繡唐卡在清康熙年間就已經出現,據塔爾寺的堆繡藝僧羅藏克宗敘述,該寺院的堆繡形成規模大約300 多年歷史。
“明崇禎十五年(1642 年),衛拉特蒙古和碩特部首領固始汗②,進兵西藏扶持喇嘛教黃教派,其孫和羅理之子阿寶③又奉命護送達賴喇嘛入西藏,統兵駐守四年之久,從青海帶來阿拉珠爾經和宗喀巴佛像,在王府設家廟。”[3](253)因此,佛教藝術中的佛像成造和唐卡繪制方面在皇宮內部受到極大重視,唐卡在這時處于藝術發展的高峰期。
“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于藏歷火猴年(1716年)秋,到達青海,先去西寧附近的色科寺④,同年到達阿拉善,通過《六世達賴喇嘛傳》作者的父親班咱爾加布臺吉,結識了阿拉善蒙古的阿寶王,1717 年他來到阿王的衙門,與阿王結成施主關系。”[4]1716 至1746,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在阿拉善弘揚佛法長達30 年之久。從此以后,阿拉善蒙古族與藏傳佛教結下了不解之緣,使藏傳佛教在阿拉善地區獲得了廣泛的傳播,成為阿拉善地區社會生產和生活中不可分割的重要組成部分。
據馬鬃繞線堆繡唐卡傳承人格日勒敘述,馬鬃繞線堆繡唐卡工藝在阿拉善已有300 多年的歷史,起源于頭道湖的朝格圖呼熱寺(今阿拉善左旗昭化寺)。這項特殊的技藝只有當時寺廟的喇嘛所掌握,而她的爺爺作為昭化寺的大喇嘛精通這門技藝,并將這門技藝傳給了格日勒老人的母親,格日勒則繼承了母親的技藝。1992 年時,延福寺的管家尼瑪請格日勒老人做巨型馬鬃繞線堆繡唐卡時,那時格日勒老人只是作為一項喜好去制作與學習唐卡,直到2012 年前往新疆、青海等地尋根的過程中,意識到馬鬃繞線堆繡唐卡不僅緊密連接著民族間的血緣根脈,并且為唐卡藝術在蒙古族地區的本土化發展作出了貢獻。于是,格日勒老人經過自己近些年的潛心研究和學習,使馬鬃繞線堆繡唐卡的工藝技術更加精湛。2015年內蒙古自治區阿左旗文化館申報的馬鬃繞線堆繡唐卡選入第五批自治區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阿左旗的格日勒老人被認定為馬鬃繞線堆繡唐卡的代表性傳承人。2018 年格日勒老人的馬鬃繞堆繡線唐卡作品《大威德金剛》被評為第三屆中國(濰坊)民間藝術博覽會金獎,2019 年馬鬃繞線堆繡唐卡作品《民族大團結》獲全區蒙古族刺繡大賽中獲得構圖一等獎等多種獎項。(見圖2:拍攝地點: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盟左旗馬鬃繞線蒙古唐卡非遺博物館。拍攝時間:2019 年10 月14日上午。拍攝者:張悅)

圖2.傳承人格日勒獲獎情況
綜上所述,阿拉善居延地區作為草原絲綢之路的重要節點,使中原的絲綢文化傳入北方草原地區,加強了東西方之間的文化交流,從而促進了北方草原地區刺繡藝術的發展。西夏時期,阿拉善成為西夏的腹地,黑水城中早期的藏傳佛教唐卡藝術使阿拉善在歷史上成為輝煌時期。到了元明清以后,由于領袖者與西藏地區的和平交往,加之統治者為強化對蒙古地區的管控,便出臺相關政策推崇信仰藏傳佛教,促進了唐卡藝術繁榮發展。更值得注意的是,“為了扶持西藏黃教及擴展牧地,固始汗帶領衛拉特聯盟軍于1636—1638年間,進軍青海,擊敗喀爾喀部楚琥爾綽克圖臺吉之后,控制了全部青海。1639 年,固始汗進軍西藏,1642年,完全控制了整個西藏高原,建立了自己的政治領地,統治西藏地區長達七八十余年之久。”[5](72)不難看出,阿拉善和碩特蒙古部政治上控制青海、西藏地區的同時宗教文化始終有著水乳交融的傳承關系,且馬鬃繞線堆繡唐卡歷史時長與青海塔爾寺堆繡唐卡形成規模時間基本相近,由此可見,他們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緊密聯系。
馬鬃繞線堆繡唐卡是唐卡類別中較為特殊的一種,是用馬前架骨上的鬃毛,以佛教吉數為芯與彩色絲線纏繞擰成一股的絲線,其運用多種針法通過穿針引線的方式在真絲綢緞面上繡成人物、山水、花卉、亭臺樓閣等,畫面的個別圖案還會采用礦物質顏料進行著色,如人物的五官、服飾及其他裝飾等部位共同組成的彩色卷軸畫。內容多以宗教、英雄人物、歷史故事為主,還有獨創繡制精美的繡袋、褡褳、繡球等工藝品和宗教用品,記載著阿拉善蒙古族人民的文明與發展。馬鬃繞線堆繡唐卡以宗教藝術的特點,手工刺繡的獨特工藝,色彩搭配鮮明的審美價值,精神內涵的藝術形式等融為一體,展現出馬鬃繞線堆繡唐卡的獨特魅力以及蒙古民族藝術家的精湛技藝。
在內容題材方面,青海堆繡唐卡分為藏式宗教堆繡和漢式堆繡。藏式堆繡內容都以佛像、佛經和羅漢故事為題材,代表作品有《藏財神》《八仙傳說》《宗喀巴》等。漢式題材涉及到《紅樓十二金釵》《蟠桃會》等。較之于青海堆繡唐卡,馬鬃繞線堆繡唐卡沿襲了藏傳佛教的傳統題材外,還出現了宗教化的蒙古族世俗人物,如英雄人物成吉思汗、歷代十任和碩特親王畫像系列,重要歷史事件“固始汗和五世達賴喇嘛會談”等題材唐卡。
有關于阿拉善本土人物文化巨匠——阿旺丹德爾長卷故事唐卡系列:這副唐卡總長25.03 米,生動再現了阿旺丹德爾一生的故事,于25 個內容組成。繡品上的每個人物不僅衣褶紋理盡顯,而且神態各異,面部與形體也被繡的紋理分明,惟妙惟肖,技藝超群。給人們一種身臨佛境獨有的藝術魅力(見圖3:拍攝地點: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盟左旗馬鬃繞線蒙古唐卡非遺博物館。拍攝時間:2019 年10 月14 日上午。拍攝者:張悅)。

圖3.故事唐卡《阿旺丹德爾》局部
與此同時還有馬鬃繞線唐卡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像,倉央嘉措是西藏史上著名詩人與政治家。據記載倉央嘉措坐床后在西藏的政治動亂中歷經挫折,因此被迫離開西藏。曾游歷印度、尼泊爾等地后輾轉來到阿拉善,弘揚佛法、傳經布道三十載,先后進行修建了承天寺、昭化寺兩處藏傳佛教圣地,深受阿拉善人民的尊敬和愛戴,最后被奉為上師葛根,1746圓寂于阿拉善承天寺。據格日勒老人敘述,接下來她將繼續制作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來到阿拉善所發生的一些感動人心的故事唐卡與成吉思汗征戰以來的歷史事跡故事唐卡,這樣才能使更多的人深入了解這些歷史。(見圖4:拍攝地點: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盟左旗馬鬃繞線蒙古唐卡非遺博物館。拍攝時間:2019年10 月14 日上午。拍攝者:張悅)
蒙古族在信奉佛教之前,薩滿教是他們主要信仰的原始宗教。“薩滿教主張萬物有靈,認為可見的世界充滿影響生物體的不可見的力量或者靈魂,”[6]是在原始信仰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一種民間信仰活動。藏傳佛教傳入后,民間信仰仍保留了一些薩滿教的特點。

圖4.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
如蒙古族一直崇拜長生天,將“蒼天”作為永恒的最高神,稱作“長生天”。馬鬃繞線唐卡代表作品“威嚴的蒼天”,是描述成吉思汗無論走到哪里前,都會祭奠威嚴的蒼天,唐卡上方依次有“四臂觀音與金剛手菩薩、文殊菩薩并合稱“三族性尊”,居雪域怙主地位,是藏傳佛教首位保護神。”[7](73)蒙古族認為成吉思汗是金剛手菩薩的轉世,他持有四臂觀音菩薩的博愛慈祥的心仁愛著眾民,金剛手菩薩似的威嚴所向無敵,同時擁有文殊菩薩的智慧。整幅唐卡主尊突出,布局合理,立體感強烈。(見圖5:拍攝地點: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盟左旗馬鬃繞線蒙古唐卡非遺博物館。拍攝時間:2019 年10 月14 日上午。拍攝者:張悅)

圖5.威嚴的蒼天
綜上所述,阿拉善馬鬃繞線堆繡唐卡在題材方面不僅受到藏傳佛教的影響,同時也增添了蒙古族特有的文化內涵,使馬鬃繞線唐卡的題材內容呈現出多元化的特點。
自古以來,蒙古族被世人譽為“馬背上的民族”,馬是物質實體,又是精神的象征。“蒙古族的諺語說:蒙古人沒有馬,就等于沒有腳。不會騎馬的人不能稱其為蒙古人。”[8](68)因此,蒙古族人民在創造物質文化與精神文化的長期歷史實踐中,與馬締結了深厚的情意。
在古代,馬不僅是重要的日常交通工具,而且是戰場上的“英雄”,是和蒙古族人民出生入死的忠誠戰友。到了現代社會,馬已經成為蒙古族人民精神文化生活的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涉及到了各種文化活動,諸如,馬頭琴演奏、那達慕大會、敖包祭祀活動、婚慶過節等都與馬息息相關。由于對馬的尊崇,蒙古族人民向來對英勇善戰的忠誠戰士和英雄人物,以馬為喻體進行歌頌和贊揚,“馬”成為蒙古族人民所信仰和崇拜的文化圖騰。(見圖6:拍攝地點: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盟左旗馬鬃繞線蒙古唐卡非遺博物館。拍攝時間:2019 年10 月14 日上午。拍攝者:張悅)
因此,馬鬃繞線堆繡唐卡將馬鬃賦予唐卡中與佛教神靈融為一體,是蒙古族人民通過對馬的精神信仰傳達出他們追求美好事物的理想期盼,激勵著蒙古族世代人民艱苦奮斗勇往直前。

圖6.馬鬃繞線刺繡作品《吉祥馬》
根據傳承人格日勒老人敘述,阿拉善馬鬃繞線唐卡中加入馬鬃意義在于,馬是蒙古族人民不可分離的親密伴侶,所以蒙古族人民為了感激和懷念馬一生對主人的忠實陪伴,把自己最心愛馬的前架骨上的鬃毛剪下來經過反復沖洗,曬干后并用柏葉三熏凈化,最后佛前供奉七天七夜,才能做唐卡的馬鬃繞線。做佛像的目的是祈禱自己的愛馬死去之后能夠投胎到極樂世界,不再承受畜牲命運的折磨,也希望馬的種族不斷生息繁衍,同時擁有像馬一樣勇往直前的勇氣。這是蒙古民族對馬的一種大愛和情感世界傳統習俗。(見圖7:拍攝地點: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盟左旗金鋼馬鬃繞線絲繡有限公司工作室。拍攝時間:2019 年10月14 日上午。拍攝者:張悅)

圖7.馬鬃繞好的線
1.馬鬃繞線技藝特點
將供奉好的馬鬃以3、6、9、13、16、19、21等吉祥數字為芯,用手揉搓使之纏繞各種顏色的絲線,擰成一股。并把這些馬鬃繞線縫制在絲面圖畫的邊緣,來寄托吉祥如意的美好心愿,通常情況下,繞一根一米左右的馬鬃需要一天的時間。這也是不同于青海堆繡唐卡的顯著特點。
馬鬃繞線堆繡唐卡是將堆繡、貼繡、刺繡藝術與繪畫藝術相結合獨特的民間藝術形式。堆繡則分為平剪堆繡和立體堆繡兩種。
2.平剪堆繡
平剪堆繡將事先畫好的紙稿圖樣剪成所需要的各種形狀,如佛像、花卉、吉祥圖案等,其次將不同質地、性質、特點的絲綢與彩緞進行“剪”“刻”“雕”等。然后將彩色綢緞粘壓在事先剪好的紙張模型上,按設計稿的順序顏色從濃到淡依次粘貼,再用熨斗高溫定型,最后用絲線將每一塊獨立的圖案緊密縫合后個別圖案進行上色。(見圖8:拍攝地點: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盟左旗金鋼馬鬃繞線絲繡有限公司工作室。拍攝時間:2019年10 月14 日上午。拍攝者:張悅)

圖8.藥師八佛唐卡制作中
3.立體堆繡
立體堆繡是先用各色綢緞面料根據所需圖案剪裁成型,再用絲線將輪廓縫制定位,在人物及其他表現對象中填充羊毛或者棉花讓中間凸起,再將周邊縫好,精心堆貼出畫面局部再用彩色絲線繡制縫合而成,使其看起來更具立體感,像浮雕一樣;在制作唐卡過程中,馬鬃繞線對人物的五官、毛發、服飾、配飾以及吉祥物和圖畫邊緣進行勾勒和裝飾。
4.刺繡技藝
在刺繡技法中,繡線顏色搭配鮮艷豐富,針法平整多樣,枝葉涉及到多色過度繡線,花朵和動物圖案插針繡表現,蔓藤枝條使用挨針等一些常用針法。“由于馬鬃比較硬,所以馬鬃繞線唐卡適用滾針、纏針、網狀針法等。”[9]因此,獨具風格的馬鬃繞線唐卡使做出來的畫像栩栩如生,不走樣、不變形、不生蟲、經久耐用,具有很高的觀賞價值與珍貴的收藏價值。
5.繪畫藝術
在繪畫方面,馬鬃繞線堆繡唐卡采用的是中國工筆畫的傳統繪制方法。顏料是以礦物質、植物為原材料的物質顏料,顏色將近二十多種,其中,植物顏料一般用來暈染人物膚色。繪制技法中,以白描的方法用衣紋筆或白云筆勾勒人物五官、眉眼須發以及衣紋花飾等。染色技法涉及到:“渲染”技法,使顏色由深至淺,達到顏色的自然過渡效果,增加畫面的層次感。除此之外,還包括 “罩染”“點染”“梳染”等常用技法。為了追求更好的視覺效果,也會運用到“彈色法”“噴染法”以此增強的色彩對比度,使馬鬃繞線堆繡唐卡畫面豐富多彩。(見圖9:拍攝地點: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盟左旗金鋼馬鬃繞線絲繡有限公司工作室。拍攝時間:2019 年10 月14 日上午。拍攝者:張悅)

圖9.顏料調色中
在馬鬃繞線堆繡唐卡中,仔細觀察會發現有些佛像造型是結合蒙古民族的面部特征所創作,較之青海堆繡唐卡的眼睛細而稍長,下巴與顴骨也較寬些,如馬鬃繞線唐卡“妙音天女”。有學者認為“在一些佛像、壁畫、唐卡的創作中,在表現女性曲線美和柔感方面超出了一般佛像制作的要求,當其畫佛像時,雖然嚴格按照宗教畫像理論作畫,但有些細微部分如主佛像或圍繞主像的山水生物及動物等創作中,卻較自由地發揮了自己的抽象藝術思維。”[10](219)(見圖10:拍攝地點: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盟左旗金鋼馬鬃繞線絲繡有限公司工作室。拍攝時間:2019 年10 月14 日上午。拍攝者:張悅)

圖10.妙音天女
較之前面的觀點,筆者認為這些造型形象是具有蒙古族人的特征。因為,阿拉善歷史悠久,是漠西衛拉特蒙古、漠北喀爾喀蒙古、漠南蒙古三大部落文化融合之地,是具有傳統文化與歷史淵源的。著名的蒙古佛造像雕塑家扎納巴扎爾的喀爾喀式金銅佛像,“扎納巴扎爾造像儀軌與蒙古女性融成一體,是扎納巴扎爾造像的藝術特點”[11]
因此,扎納巴扎爾創造了這種藝術形式和風格,充分體現了佛造型的女性曲線。從而我們有理由認為馬鬃繞線唐卡“妙音天女”受到了扎納巴扎爾造型藝術的影響。
在造型方面,馬鬃繞線堆繡唐卡的佛教人物造型皆源自佛經中所描述的形象。在眾多的造像量度經典中,對佛、菩薩、度母、金剛護法諸神的構圖、尺度、形象、比例、顏色等都不能隨意創造,必須熟記各種經典中的教義、儀軌、圖像及度量的規定才能完成。馬鬃繞線堆繡唐卡制作依據與青海堆繡唐卡基本無異,都嚴格依照佛教造像度量經及教義的規定,但不同的是增加了本民族繪制特色,豐富了造像度量經的內容。構圖上大都沒有嚴格的透視關系,大多突出平面的自然構圖和中心構圖、三界構圖等形式。
隨著時代的變遷以及多元文化對馬鬃繞線堆繡唐卡的影響,唐卡藝術正逐漸從神圣的寺廟殿堂走向世俗民間,對于馬鬃繞線堆繡唐卡文化的發展有著積極作用。但是,在市場化環境下,馬鬃繞線堆繡唐卡的藝術生命凸顯于保護與傳承發展中的危機已然顯現。基于此,筆者以馬鬃繞線堆繡唐卡傳承發展的對策方面予以思考。
在傳承方面,據格日勒老人介紹,這幾年她已經縫制了大小200 多幅唐卡作品,招收徒弟將近500 人。于2016 年——2017 年免費開辦四期馬鬃繞線制作技藝培訓班,為禁牧地區的農牧民,城市下崗人員,殘疾人士等200 多名生活貧困人員免費傳授蒙古唐卡制作技藝,讓他們學到一門養家糊口的技藝,幫助他們解決生活上的困難。
在培訓過程中讓學員們親手制作12個噶盤佳木斯贈送給3 個寺廟,價值8 萬6 千元。今后她也長期免費舉辦馬鬃繞線技藝培訓班,讓更多的建檔立卡貧困人員,通過學習掌握馬鬃繞線制作技藝,增強脫貧致富的能力,幫助他們創業及就業。
馬鬃繞線與傳統堆繡唐卡相比較,不同之處為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在人物內容上,相較于傳統唐卡,馬鬃繞線唐卡創作的主題由宗教中的佛經、羅漢故事等轉化為蒙古族世俗人物和蒙古族重要歷史事件,同時還表現了阿拉善地區的人文歷史內容,極具民族文化特色。由此可見,人們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理念已經發生改變。
第二,在傳統的材料上,以馬鬃繞線新的技術使傳統的堆繡唐卡還增加了馬鬃繞線經久耐用、不易腐蝕新的一種品質,同時添加了真銀、瑪瑙等珍貴物品進行裝飾,使制作出來的馬鬃繞線唐卡熠熠生輝。
第三,在品種類型上,這項傳統工藝在新時代的背景下逐漸衍生出創新型產品,如生活服飾的設計及工藝品中的繡袋、荷包、繡球等。據格日勒老人描述,現在全國各地會有訂單,銷售對象大多為個人收藏與公司企業,因此銷售前景比較樂觀。
綜上所述,馬鬃繞線堆繡唐卡較傳統堆繡唐卡而言,無論是文化內涵方面還是審美視野方面都賦予了創新之處,使得政府有關部門對馬鬃繞線堆繡唐卡關注度逐漸提高,相關學者絡繹不絕來到馬鬃繞線堆繡唐卡基地觀摩學習。同時吸引了眾多的人民群體前來參觀,滿足了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建立起了良好的大眾審美視角。其次,馬鬃繞線堆繡唐卡通過開展培訓班與交流會的學習促進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為廣大群眾在學習與工作之余豐富了群眾的文化生活。最后,馬鬃繞線絲繡有限公司招收的學員大多是牧區來的農牧名和貧困戶殘疾人,因此,為提高社會勞動生產率起到積極作用,為打贏脫貧攻堅戰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筆者認為,馬鬃繞線堆繡唐卡的傳承發展情況應保持創新特色的基礎上,充分結合新技術應用,培養其自我發展的途徑。
首先,可以修訂科學、合理的教科書。讓學習者將教材資料與傳承人口述相結合的形式,建立起系統性教學,學習制作唐卡。以溫故而知新、理論聯系實踐的學習方式,更有益于學習者全面了解馬鬃繞線堆繡唐卡的文化歷史,同時扎實自己的手工技藝。如果僅靠傳承人的口傳心授活態傳承,限制了馬鬃繞線堆繡唐卡的發展。
其次,可將培養唐卡傳承人與大數據技術相結合,建立起現有及潛在傳承人的大數據網絡,利用最新的信息技術與設備,把那些共同關注唐卡的年輕人以QQ、微信或者建立行業特有社交學習平臺等方式共同組建,一起進行技術交流,以此提升唐卡傳承使命認同感和唐卡技藝水平,同時獲取大眾的關注度和增加社會需求。
另外,還要將馬鬃繞線堆繡唐卡文化中的優秀成果與市場經濟有機結合起來,充分發掘其具有優勢競爭力的文化內涵,讓更多的人認識到它的社會價值和文化價值,才會帶來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做到藝術品質與商業價值的協調發展。以此正確處理好馬鬃繞線堆繡唐卡工藝的保護與利用的關系,從而實現其繼承與發展。
基于以上分析,阿拉善馬鬃繞線堆繡唐卡擁有悠久的歷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蘊,以傳統堆繡唐卡為母體,馬鬃繞線堆繡唐卡的藝術特色在于它能更為自由地表現民間工藝人內心的感知,相較于傳統堆繡唐卡,它突破了佛教度量經的規則,服務對象從以往的宗教轉向大眾。在工藝技法與材料的運用上增添了本民族的文化審美內涵,藝術創作內容逐漸走向了生活層面和心靈層面中的意境。在這些作品中,無論是寺僧還是民眾,都可找尋到與自己心靈產生共鳴之處。因此,馬鬃繞線堆繡唐卡的發展無疑是對傳統堆繡唐卡的延續,為傳統堆繡唐卡打開了一個更為廣闊的景象。
時代在發展,人類在前進,馬鬃繞線堆繡唐卡也要有創新發展意識,即既要尊重歷史,也要將其制作技藝融合到當代社會發展的生活中。因此,馬鬃繞線堆繡唐卡是與時俱進的,其宗教意義正逐漸減少,蒙古族豐富的文化審美意趣通過馬鬃繞線堆繡唐卡的藝術形式加以表現,同時也不拘泥于一種形式,而是結合科學技術的多種形式呈現出嶄新的面貌。可以讓每個人都能有所感悟與觸動,從自己的角度去思考和理解藝術和人生的哲理。
注釋:
①居延:《阿拉善簡史》書中記載居延的來歷,有學者根據《漢書·武帝紀》《后漢書·明帝紀》《漢書·李將軍列傳》中的記載,認為“居延”是匈奴地名。有的學者認為,“居延”是匈奴語,意思是“天池”或者“幽隱”。有的研究者根據《山海經》中的記載“國在流沙之外者,大夏、堅沙、居鰩、月氏等國”來推測,認為其中的“居鰩”與春秋時期屢次侵犯秦國的西戎八國之一“駒衍”是同一部族。“居延”是部族的名稱,他們居住在額濟納河流域,于是人們便把額濟納河一代稱為居延。轉自《阿拉善簡史》。
②固始汗:明末清初蒙古和碩特部首領、衛拉特盟主、姓孛兒只斤,為成吉思汗之弟哈布圖哈薩爾十九世孫。
③阿寶:指阿拉善旗二代王爺阿寶。
④色科寺:蒙古語稱色而科格寺,距西寧70 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