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抗疫，防患于未然

丁辰

3月11日，波蘭琴斯托霍瓦的一家醫院門口，一名穿戴防護裝備的醫務人員站在急救帳篷前

常有危機感的人或許平日里過得沒那么自在，但當意外真的來臨時，他們可能比別人都要從容一些。

首例確診之后

2020年3月4日，波蘭首例新冠肺炎患者確診的消息，登上了波蘭各大媒體的頭條。這名患者來自與德國接壤的小鎮，曾參加德國的狂歡節。這只是一個開始，正如波蘭衛生部長所言：“我們說過這遲早會出現，這就來了。”

隨后被確診的幾位患者，都是剛從德國、意大利、英國等歐洲國家回國的波蘭人。

歐洲各國都少不了波蘭人的身影—旅行，或者打工。而最受波蘭人歡迎的熱門旅行地，大多已在2月就有確診病例了。當然，幾個或幾十個病例，阻擋不了波蘭人旅行的熱情。在許多波蘭人眼中，新冠肺炎就和重流感差不多。

首例確診后的一周內，波蘭依舊歌舞升平、一片祥和，大家像往常一樣開party、開玩笑。藥店可以買到消毒液，超市貨品也充足。隨著確診數字不斷上升，政策不斷出臺，一周后，大家漸漸緊張起來，買空了藥妝店的消毒洗手液，隨后又掃蕩了超市的大米、意面、雞蛋，就連冷凍柜的肉類也搶得所剩無幾。

波蘭武裝部隊總司令的核酸檢測呈陽性，讓政府官員們著實捏了一把汗。

截至3月26日，波蘭累計確診1051，死亡14例（當地發布的統計數據）。

波蘭防疫政策

和其他歐洲國家相比，波蘭政府出臺的防疫政策強度要高得多，時間也要早得多。春季學期剛剛開學兩周，波蘭政府就突然宣布所有公立大學全部停課。第二天，所有中小學、幼兒園停課。而此時，波蘭的官方確診人數是兩位數，防疫政策可以說是相當超前了。

如果說英國是“無為而治”，意大利是“亡羊補牢”，那么波蘭就是“防患未然”了。雖然確診人數在持續上升，但是及早防控，才能免于大規模暴發。

如此著急，或許是因為此前波蘭武裝部隊總司令的核酸檢測呈陽性，讓政府官員們著實捏了一把汗，但更多的是，不愿意步意大利、西班牙、法國等國的后塵。

3月14日，人們在波蘭奧爾什丁的圣詹姆士大教堂舉行彌撒活動

3月11日，波蘭衛生部根據《預防和抵抗人類感染和傳染病法》宣布波蘭進入流行病戰時狀態。

3月13日，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基在發言中鼓勵醫護人員和衛生檢疫部門的工作人員重視安全與責任，并提道：“責任二字非常重要，它的重要性已從意大利、西班牙等國家的情況中得以體現。”他也強調抓住時機：“一些歐洲國家行動晚了1～3周，這才導致了近幾周的快速暴發。”

隨之，他頒布了新的具體防疫政策，包括對所有邊境實施管控，禁止外國人進入波蘭;波蘭公民抵達波蘭后必須進行14天的隔離;大型購物中心的營業將受到限制，只開放雜貨店、藥店等生活必需類經營場所;禁止超過50人以上的聚會，集會限制適用于所有類型的慶祝活動;所有的娛樂場所都將關閉，餐館可以出售外賣食品。

以上政策，顯示了波蘭對抗疫情的決心。而特殊時間，即使是重要的宗教活動也要為抗疫讓步—疫情期間波蘭的彌撒活動，將通過電視和廣播實時轉播。

“西歐國家實施有關舉措不及時，造成嚴重后果，我們應該汲取教訓。”波蘭還宣布，所有的病人，無論是否有醫療保險，都將獲得免費救治。而在此之前，疑似患者需要自費進行核酸檢測。

接下來，政府還可能征用大型宿舍作為疑似病人的集中居住點，至于會不會像中國一樣全面停工禁足，取決于疫情的走勢。

民間的聲音

政府如此緊張，民間又如何呢？

和西歐的“愛自由，要民主”不同，防疫政策出臺后，波蘭人沒有上街游行或大規模聚集，似乎都欣然接受了。反對抑或不滿者，就和朋友吐吐槽，或在網上發發帖。

停課令剛發布，就有學生在弗羅茨瓦夫大學的官方Facebook表達憤慨：“真羞恥啊！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于流感、癌癥或交通事故，卻從沒有人取消課程。弗羅茨瓦夫大學校方證明了什么叫‘受到引起恐慌的媒體的控制。恭喜啊，這所大學已經相當有水平了！”

隨即，腦筋清楚的人便對之進行反駁：“你難道不知道，這些是預防措施，從而避免醫院爆滿？如果醫生將必須在你和你妹妹之間進行選擇怎么辦？醫生們自己也開始生病了怎么辦？不要再說和流感或癌癥比較之類的蠢話了。你認為你還年輕嗎，安全嗎？即使你年輕，也可能感染你的爺爺奶奶和父母！看看意大利發生的事情，人們當初的行為就和你現在是一樣的！”

在我身邊的朋友和學生中，也存在著各種聲音。

第一例新冠肺炎患者剛剛確診之際，學校還沒停課，我的學生們看熱鬧不嫌事大，反而挺激動的。一個叫Marysia的女孩笑靨如花地說：“好開心，有意思！”

學生Julia戲謔地說：“怕什么，死就死吧，到時候讓我們的化妝師Kuba來化死人妝，畫眼影、染頭發、涂指甲……”

這些無稽之談，讓我感受了深深的文化差異。

與此同時，更多的聲音是擔心自己的收入與國家的經濟。

一位經常出差的工程師Michal說：“我不知道大家都在擔心什么，這個病只有老年人會死。不過，我的客戶確實少了很多，有的客戶甚至對我避而不見。哎，我得趕緊想想怎么掙錢了。”

一個波蘭皮包公司老板，每年3月都可能從中國或印度進貨，如今他只能待在自己的辦公室發愁。“現在這種情況，大家都在超市買米面糧油，誰還會來買皮包呢？我還要支付員工工資、倉庫租金，接下來的幾個月不知道會有多難。2008年金融危機的時候我的公司差點死了，這次真的不知道。我侄子是波蘭最大旅游公司ITAKA的老板，他提前預訂的那些酒店都沒有人住，這個時候誰還會去旅游？真為他擔心……”

一位奧特萊斯購物中心的經理Ewa說：“我們國家的經濟可能沒辦法這樣撐過去2個月，我們購物中心之前上了保險，就還好。但是那些小公司，或許1個月都撐不下去，它們有那么多薪水和賬單要付。可能在這場疫情里，自殺的人會比因病毒而死的人更多吧……”

從第一例確診到現在，波蘭人的心態在慢慢轉變。隨著政府一系列舉措的發布，大家先是去超市采購，填滿冰箱，然后宅在家里辦公。很多人的Facebook頭像也添加了“宅在家里”字樣的臨時標簽，就像當時國人的微信頭像加個口罩一樣。

在波華人現狀

波蘭確診首例后的第四天，華人一直擔心的惡性事件還是發生了。一名年已五旬的李姓廚師下班后，在一座高架橋下的通道遇到了幾個波蘭年輕人。這幾個人先是吐口水，然后狠狠毆打李先生。流血不止的李先生倒在地上，所幸附近有好心人將他送往醫院。

新型冠狀病毒引起的種族歧視，讓這里的華人十分不安。大家不太敢戴口罩，害怕被當作病人而遭到攻擊。在國內，戴口罩是為了保護自己和他人，但在這里，戴口罩反而會引起異樣的眼光，然后覺得更加尷尬和不安全。

于是，我的好友老秦提前準備了錘子和防狼噴霧，好友老金每晚去遛狗時則左手牽著狗繩、右手拿著棒子。

當然，也有很多波蘭人對華人報以關懷。

我的同事韋老師收到了房東的短信：“嗨，我就是想告訴你，如果有資金問題，別擔心房租，以后再付也沒問題的，好好照顧自己啊！”

我的同事們，4個中國女孩一起去超市采購，可是質量好的紙巾都賣完了。正當她們討論要不要買質量差的紙巾時，一個波蘭女孩突然提著一包紙巾塞到她們面前，讓她們驚喜不已。

另一位同事盧老師在比亞韋斯托克，學校的一個老太太看出了她的焦慮，安慰她說：“不用害怕，一旦生病了，我們都會讓你去醫院治病，都是免費的……”

至于我們，需要買菜就結伴同行，每天在微信群里接龍報平安，每天關注疫情分享信息，也常常開開玩笑，互相鼓勵著關懷著，在線上陪伴彼此，共同度過這段特殊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