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給了我一個擁抱

達令歐尼

因為新冠肺炎疫情，海外留學生被欺負的事情頻出。我坐標柏林，前一陣柏林有一個女留學生，與兩個疑似阿拉伯裔德國女生發生口角，甚至被毆打。國內搞得人心惶惶的疫情，終于以“種族歧視”的形式，傳染到了海外。

當我得知，這場疫情源于武漢吃貨，因為“吃野味”惹出時，我已經隱隱地感到：不好，這以后不僅要調侃國人吃貓肉和狗肉，還要調侃吃蝙蝠肉了！

中西飲食差異，一直是很有意思的話題。

兩年前，我住在一家德國家庭，他們一個星期只吃一次葷，吃的是BIO的肉。周末早餐才能吃一次雞蛋，吃的還是BIO雞蛋。所謂BIO，是歐盟的定義，簡單的理解為綠色食品，受到相對嚴格監管的健康食品。比如被食用的動物，在被宰殺之前，有比較好的生活質量，這樣的肉，可能會貴上一倍的價格，但是依舊很受歡迎。

在德國人的聚會上，發現不少年輕人是素食主義者，食素，在歐洲成了一種新時尚。甚至在相親網站上填資料，都會有一條：是否是素食主義者。

他們的人文關懷，已經從關心人轉移到關心動植物了。

當時覺得，這些歐洲人太夸張了！尤其是那個八歲德國小女孩制止我吃雞蛋時，說：“我們應該保護自然，少吃雞蛋和肉！沒有買賣，就沒有殺戮……”

在上海的法國朋友，他們從不吃外賣。他們說：“因為我不知道，外賣里的食物是從哪里來的，是不是干凈！”在歐洲，外賣并沒有那么火爆，一是勞動力成本高，二是人們對食物的挑剔程度，以及對外賣食物安全的質疑。

武漢這件事一出，確實會讓一些對食物挑剔的外國人驚訝。很少出國門的保守歐洲人，之前就有不少人調侃中國人會吃貓肉和狗肉。

文化差異，不僅僅在飲食上，就連戴口罩的生活細節，也會發現中西文化差異有時候真是南轅北轍。

下課后，班上有一個中國留學生戴了口罩。德語老師提醒他，在他們的視角里，認為口罩是生病的人才戴的，是為了防護病菌擴散的措施。

“所以你戴口罩，會讓人們以為你生病了。既然這種病傳染率那么高，戴口罩根本沒有多少用處，所以一看到你，似乎就看到了病原體……”

戴口罩這個舉動，在德國老師的眼里，他認為會引起一些人對未知疾病的恐懼。他甚至懷疑，口罩能否真正阻止真正的肺炎傳播，還是只是帶給人們一定的心理作用。

所以在海外的地鐵里，一個亞洲人帶了口罩，那些本來就對華人不友好的外國人，正愁找不到發泄生活苦悶的靶子呢，一下子就瞄準了目標。

在海外生活的華人，是選擇戴口罩保安心，被少數不友好的西方人當靶子歧視，還是保護自己不被言語中傷，鎮定自若地保持微笑前行，這還真是一個問題啊！

歧視，無處不在。真正掐斷歧視的源頭，要從自己開始。

在海外，教中文的同事，是德國洪堡大學的藝術史學生。交接工作時，她說自己喜歡吃辣，是武漢人。出國后，最開心的事情是，自己的素食飲食習慣，終于不再受到質疑，在柏林，有很多專門的素食餐廳。

認識她之后，不到一個月就爆出武漢疫情的事情。如不是提早遇到了她，我單方面地讀到了一些新聞，會不會偏見地以為：武漢人都喜歡吃野味。

那些從西方媒體上聽到中國有疫情，就對整個中國人持意見，認為每一個中國人都帶有病毒，每一個中國人都吃蝙蝠的，兩類人，其實本質上都是一樣的。

國內好多朋友問我德國有沒有反華，我觀察了一下。

疫情剛開始的時候，自己內心也很虛，不敢直視別人眼睛。 現在看開了，那些歧視別人的外國人，多是保守的人，他們自己家門口都沒出過，今天不是歧視難民，歧視黑人、穆斯林、同性戀，就是明天歧視華人，這種人的情緒，我不管，也管不了。

無論國內國外，其實問問自己，我們自己是否也歧視過其他人？

比如晚婚晚育的年輕人，不同性取向的人，不同膚色。宗教的外國人，我們自己也能保持尊重，盡可能不歧視，至少做到不表現出來，不言語上沖突，這是我們應該做的，而不是因為一兩個網上爆出來極端的例子，認為所有的外國人都反華，都在順勢欺負我們。

自己同胞有時候都因為地域歧視過對方，何況那些非親非故生活不美滿的外國人呢？

在國內，歧視也是無處不在。朋友是醫生，加班后回家，必須要打110，小區的人才讓回家。在疫情面前，人們懼怕的情緒，在國內國外都會有。

柏林這個一半都是外國人的城市，至少我在其中自由穿行，目前我身邊還沒有出現過分的歧視。在德國聽廣播，不少的篇幅都是講國內疫情的嚴重。但是國內的德國朋友，又會拍來大量的照片，告訴我“不要過于相信西方外媒的報道，他們有時候只是夸大了事實，轉移國內矛盾的注意力罷了”。

其實，他們也挺忙的，自顧不暇中。英國脫歐這件事，對歐洲也是不小的沖擊。任何一個國家的媒體，他們的報道多是為其政黨服務的。

上周末出門，遇到樓上移居德國三十年的芬蘭奶奶。她從廣播中得知疫情，問我家人有沒有受到這次疫情的影響。我順勢做了一個小的采訪，問她這件事會不會影響她對中國的看法。

她說：因為病毒爆發的疾病經常發生，只是這次，中國比較倒霉，碰上了。也可能，明年因為其他新病毒，在歐洲發生類似的大規模感染。至于那些因此而大做文章排華的人，他們明天也許就又排美，排斥猶太人、黑人。這種人哪里都有，我們實在改變不了這樣人的想法。

她也許看到了我眼中的光，張開了孱弱的雙臂，給了我一個有力的擁抱。

我感謝身邊這樣包容的人，并默默許愿，我也要在余生成為這樣的人，擁抱差異與不同，擁抱世界，順便被世界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