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
1月23日,武漢封城當天,一支名叫“影子夢之隊”的志愿者團隊正式成立。這支以“80后”“90后”為主力的民間志愿者團隊,負責將各界捐獻給武漢的物資配送到醫院、社區等接收方。為了讓捐贈者放心,團隊打造了“可溯源系統”,確保每一件捐贈物品都可以追溯,配送及接收單位、人員都一目了然。志愿者們自稱“影子”,意為每一位志愿者都是一線工作人員身后的影子,無名無姓無面容,共同為抗擊疫情貢獻自己的力量。
疫情中的武漢,處處都能見到志愿者組織“影子夢之隊”沖鋒陷陣的身影。我們采訪了“影子夢之隊”車隊隊長朱華,以下是他的口述。
我這會兒(晚上10點)剛收工,從協和醫院開車回工作室,路上行人很少,整個城市都特別安靜。車內循環播放著一首歌—《追光者》,車座上還放著一個保溫杯,杯子里泡著老白茶,這是給我鼓勁兒和提神用的。
最近一個多月,我基本上都是這個點兒回工作室休息。你問我累不累,咋不累呢?疫情一日不除,我就得一天天這么撐下去,誰讓我做了“影子夢之隊”的車隊隊長呢?誰讓武漢這座城市需要志愿者呢?幸好,還有音樂和老白茶。
11點半左右到了我家樓下,我看見樓上家里的燈都熄了,老婆、孩子還有我媽應該都睡著了。我來到家門口,放下保溫桶,支起耳朵仔細聽了聽,仿佛聽到了兒子、女兒嬉鬧的聲音。我還對著門縫聞了聞,仿佛能聞到兒子的發香和女兒身上的奶香。這屋子里有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我的老婆,我70多歲的老母親,我7歲的兒子和3歲半的女兒。
雖然我無比想念他們,但我不能進去。我天天到處跑,每天都要進出好幾個醫院,風險肯定是有的。我做志愿者工作冒點兒風險是必然的,但我不能讓家里人和我共同承擔這份風險。我做志愿者工作,也是和許許多多人一起保衛這座城市,保衛我的小家。
這一個多月來,我都住在工作室,工作室離家有十三四公里。早上,我在工作室吃泡面;中午,我媽給我做好一天的兩頓飯,裝在一個中間有隔層的保溫桶里,我老婆給我送到樓下,或者我自己上去拿。上樓能隔著門縫瞧一眼兒子和閨女,他們要是撲過來抱我,我得趕緊躲開。這是我們分開時間最長的一次,兒子和女兒特別想我,他們每天蹲在窗前望著外面,指望能看到爸爸穿著白衣服的身影。他們還給我畫特別可愛的小畫,我兒子在畫旁邊寫:“爸爸,xī wàng你可以早點回來,我和mèi mèi hěn想你。”
回到工作室,差不多就12點了,我將衣服全部脫下扔進洗衣機,自己再洗個熱水澡,里里外外來個殺菌消毒。弄完這些,就給自己泡壺茶,坐在電腦前,開始做表格、列清單,匯總一天的工作,反饋給捐贈方和總隊,忙完差不多是凌晨2點。最近都這樣,睡五六個小時,早上8點多起來還有任務,上午一般做對接和分派任務的工作,下午出去跑車,晚上才回。有時出去得早,沒時間回去拿飯,就在車里吃碗泡面。
說來純屬巧合。
我是湖北美術學院的一名教師,藝術教學與設計創作是我的本職工作。疫情來襲時,我和其他人一樣,起初宅在家里。1月27日夜里,看到微信“朋友圈”里關于“影子夢之隊”的一條消息,說有一批海外捐贈的物資到了東西湖物流園,需要一批有車的朋友去幫忙把物資運到各個醫院。我一看到這個消息就動心了,立馬報了名。城市遭了這么大的難,我身體里的血性不允許我繼續宅下去了,不能救死扶傷,當個司機總可以吧!
我連夜出門,對老婆、老媽謊稱是靈感來襲,去工作室搞和疫情有關的創作,其實是開著車一路到了東西湖。那天來了幾十個私家車主,都是年輕人,看起來都不超過40歲。我們素不相識,但是都有一腔熱血,給車上裝滿物資后,就奔向了各自負責對接的醫院。這批車手中的大多數后來都成為“影子夢之隊”的主力。
那是一批醫療防護物資,是武漢最緊缺也是最需要的。我們見到物資就像見到了寶貝一樣,興奮得不得了,來的路上內心充滿了忐忑,現在只想擼起袖子快點兒把一箱箱防護物資送到醫院,親手交給堅守在一線的醫護人員。
我們沒有那么多煩瑣的程序,要的就是速度和效率,物資一到,直接送達醫生手中,馬上投入使用。多耽擱一分鐘,醫護人員就會多一分危險。
那是“影子夢之隊”的第一次配送行動,因為是初次合作,任務緊急,每位車手只是拿出身份證與駕照拍照存檔,然后就載著防護物資走了。要放在平時,這是不可能的,但在非常時期,只能靠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好在幾十個車手都高效、完美地完成了任務,沒有人給“影子夢之隊”抹黑,沒有一個人出岔子。
我平時有發微信“朋友圈”的習慣,幾乎每天都發,像寫日記一樣。那天收工回家后也發了微信“朋友圈”,但是把家里人全部屏蔽了。沒想到有朋友轉發了我的日記,被我老婆看到了,她立馬就在電話里跟我大吵了一架,我母親也反對我這么做。
其實,我心里也挺忐忑的,因為我們把物資拉到醫院,得跟醫生對接,在醫院門口卸完貨,有時還得幫忙把貨送進醫院。雖然只是當司機,但其實不知道有多大風險,萬一被感染了又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