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
想起去年此時成都的春天,出門走走,濕冷的天氣并不比北方暖和多少。我找了一輛“小黃車”騎行一段時間,手便有些冰涼,但白玉蘭早已在街頭巷尾熱烈地綻放了。簇新的葉子猶如一盞盞空靈的燈,點亮了沿街的樹。屋頂上,明亮的迎春花瀑布般傾瀉而下,又在半空里帶著驚訝,忽然間止了步。銀杏樹尚未發芽,但空蕩蕩的枝頭卻已有了一抹隱約的綠意在悄然流淌。山茶花在店鋪的門口安靜地吐露芬芳,如果俯身去嗅,那香氣會讓人一時間失了魂般呆立半天。沿著護城河生長的菖蒲最是旺盛,遍地鋪排開來,它們冷硬的葉子猶如劍戟,高高地刺向半空。
南方的美,在這時節不可言說。氧氣被充沛的綠意一遍遍洗滌,吸入肺腑,讓人心醉。北方的大道上,此刻依然荒涼開闊,南方卻行人如織,慢慢熱鬧起來。但這種熱鬧,不是夏天揮汗如雨的稠密,而是恰到好處的暖和輕。走在路上的人們閑庭信步,巷子里的貓貓狗狗頑皮地一路小跑,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皮毛里散發著春天熱烈的氣息。
難得今天見到陽光,人們紛紛走出家門,喝茶或者去曬太陽。因為沒有暖氣,南方人對于陽光的熱愛,北方人大約不能理解。但凡一出太陽,大家就開心得好像買彩票中了百萬大獎,呼朋引伴,賞花看水,轟轟烈烈,好不熱鬧。
南方似乎永遠都是樹木繁茂、生命旺盛的樣子。陽光一出,每片葉子都近乎透明,每個角落也瞬間光芒閃爍。就在一片濃密的樹叢中,我還看到幾只小松鼠,銜著撿來的松果,歡快地在樹枝間跳躍奔走,那光亮的皮毛在風中熠熠閃光,猶如柔軟的綢緞。行人紛紛駐足,仰頭注視著它們,眼睛里含著笑,好像這幾只可愛的精靈是上天派到人間的使者。
再走幾步,又見一棵百年古樹,竟被幾株清秀挺拔的松柏密不透風地團團圍住,猶如相親相愛的家人。道家講,道法自然,大道無為。或許,像草木一樣吸納天地精華、自由自在地活著,也是人類至高的生命境界。
而此時北方的大地上,柳樹枝頭也已是一片鵝黃;河水破冰而出,發出古老深沉的聲響;大風撞擊著泥土,喚醒沉睡中的昆蟲;就連大地深處蟄伏的樹根,也在春天濕潤的氣息中輕輕抖動了一下。于是,整個北方便蘇醒了。
隨后的一場大雪,猶如最后的哀愁,浩浩蕩蕩降落人間。它短暫到猶如驚鴻一瞥—當我洗漱完畢,走出家門,陽光已經從深藍的高空灑落下來,好像片刻之前歷經的只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幻覺。這遍灑內蒙古高原的強烈的光,讓天地瞬間光芒閃爍、璀璨斑斕。風席卷著大片大片的云朵,將它們吹成嘶吼的烈馬、騰躍的猛獸、繁茂的森林、壯美的山川,或者舒緩的河流。于是,天空便有了氣象萬千、蕩氣回腸之美。
校園里飄蕩著沁人心脾的花香。一路走過去,看到香氣襲人的丁香,白的粉的,正用熱烈濃郁的香氣吸引著年輕視線的關注。相比起來,榆葉梅的香氣就淡遠、羞澀得多,需低頭用力去嗅,香氣才會絲絲縷縷地從花蕊中徐徐飄入鼻腔。一陣風吹過,榆葉梅粉色的花瓣紛紛揚揚灑落地面,那樣嬌嫩柔美的粉色,總讓人不忍心踩下去,于是便滿懷憐惜,繞路而行,卻又忍不住回頭張望,希望它們不要被人踩入泥土里去。
遠處的草坪上,綠色的綢緞尚未完全蔓延開來,只在陽光充沛的地方,這里一片,那里一團,猶如不疾不徐的綠皮火車,哐當哐當地,以北方的緩慢速度,從南方開來。草坪上的迎春花開得無比燦爛,一叢一叢,是校園里最耀眼的明黃。麻雀們從蓄滿生機的樹梢上呼啦啦落下,啄食一陣草籽,又呼啦啦飛過半空,停在遒勁高大的法桐上。
操場上傳來打球的歡快聲響,還有進球時熱烈的喊叫。那聲音如此年輕,又那樣蓬勃,滿溢著青春的激情。
我在這樣屬于春天的叫喊聲里,開始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