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在今天的中國古代文學教學中,“新記誦”法是適應大學生心智成長的方法;也是適應大學生情感教育的方法?!靶掠浾b”法需要了解不同文體的記誦需求;掌握不同文體的記誦方法;教師的引導是前提,學生自覺誦讀、并最終學會評判與轉化才是最終的目的。
關鍵詞:中國古代文學 新記誦 心智成長
清末以來,傳統(tǒng)的記誦法學習受到了強烈的抨擊,新式“教授法”的傳入改革了舊式讀書法,一直以來被認為是更為先進的學習方法。近幾年,隨著文化類節(jié)目“中國詩詞大會”和“漢字書寫大賽”、“經(jīng)典永流傳”等的播出,對傳統(tǒng)文化的學習稱為一大熱點。但對此現(xiàn)象高校和社會上都出現(xiàn)了不同的聲音,很多人認為詩詞文化的普及僅僅止步于記誦是淺層的。對此,筆者認為,在當今高校的《中國古代文學》教學中,將記誦作為方法和目的的結合體,從而發(fā)揮記誦法的優(yōu)勢,找到適應當代分科教學、學分體制的“新記誦”法是我們要探討的重要課題。
一.問題的緣起
記誦法是自周代直至清末的讀書法。記誦的含義包括了“記”和“誦”兩個層面。但長久以來我們往往更重視誦在古詩詞文賦方面的審美意義。何謂“記誦”呢?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解釋說:“記”為“分疏而識之也”也就是說“記”有對原文理解疏通之意乃至于背誦記憶的含義;“誦”,則解釋為“諷也”,“非直背其文,又為吟詠以聲節(jié)之”。綜合以上所說,“記誦”一詞是一對包含有記憶、默讀以及抑揚頓挫背誦等既相互矛盾又意義相通的結合體。
直到清朝末年,記誦法學習中國傳統(tǒng)經(jīng)典仍然是主流的學習方法。這既與漢字漢語的特性有關,又與文學的傳播方式、集體記憶的文化認同密切關聯(lián)。雖然記誦的過程充滿著艱辛和痛苦,但是有關人格養(yǎng)成的德育、詩文創(chuàng)作的才華便是在這種潛移默化中種下了種子。李清照甚至在她的《金石錄后序》中提到記誦的快樂:“余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后。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甘心老是鄉(xiāng)矣!故雖處憂患困窮,而志不屈。”
由此可見,記誦的學習方法從其歷史淵源來說有其合理性。但是,隨著西方“講授式”教育思想的傳入,清末的梁啟超等人紛紛批判這種傳統(tǒng)的記誦學習方式,認為只有“中學重記誦”,言下之意,大學不再需要這種死記硬背的學習方式。因此,如何將“記誦”本意與時代相結合的“新記誦”法在今天仍需突出強調(diào)。作為擔負中國傳統(tǒng)文學經(jīng)典的《中國古代文學》課程的學習中,這一學習方法更是時代所需。
二.“新記誦”法的特點
文學是一種以語言文字為表述方式的審美文化形態(tài),《中國古代文學》課程所學習的文學的歷史主體就是歷史上相繼出現(xiàn)的文學作品構成。而傳統(tǒng)經(jīng)典文學作品的學習是一個持久性的過程,從中小學的古詩文誦讀到中學的背誦到大學的記誦仍然有延續(xù)的必要性。
1.“新記誦”法必須是適應大學生心智成長的方法。大學生學習的目標與中小學有著很大的不同,朱熹在《大學章句序》中提出“……皆入大學,而教之以窮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同時我們也要看到,大學四年學生情感的升華與心智的成長也需要一個重要的過程,“學生往往帶著二元論的觀點開始大學生活,他們在教師的指導下,可能經(jīng)歷多元化、相對性和承諾幾個階段的發(fā)展?!盵1]也就是從簡單的認為世界非黑即白到認識到體驗承諾有充分理由和邏輯結構后做出自己的立場從而達到個人心智的成長,這也是教育的終身目標。
歷史上典型的對經(jīng)典再創(chuàng)造再利用的例子是春秋時代的“賦詩言志”。如《左傳》曾記載晉國的韓起到鄭國出使,鄭國的六卿在郊外為其餞行,宣子(韓起)曰:“二三君子請皆賦,起亦以知鄭志”,說明了在春秋時期熟練記誦這類詩歌的政治用途。時至今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一系列講話中,常常引經(jīng)據(jù)典、旁征博引,呈現(xiàn)出獨特極具魅力的語言風格。為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樹立了典范。2018年12月5日訪問葡萄牙期間,就引用了蜀漢譙周的《譙子》的話“交得其道,千里同好,固于金漆,堅于金石”來形容兩國之間的交往。
2.“新記誦”法也是適應大學生情感教育的方法,在當代仍然有著重要的意義。具體來說即是可以借記誦的作品來抒情言志,正如陳祚明《采菽堂古詩選》中對千古至文《十九首》的評價所言:“以能言人同有之情也?!兄?,人人各俱,則人人本自有詩也?!闭且驗槿巳诵闹斜咀杂性姡⒎侨巳四軐⑿闹兄娮?yōu)榭谥兄?、手中之詩,故而往往是借他人之酒杯澆自己之塊壘。東晉的王孝伯有言,“痛飲酒,能讀《離騷》,便為真名士”;諸葛亮有宏圖大志,好為《梁甫吟》,借此表達漢勢已去,王業(yè)不能重建的霸圖之思。聞一多先生在《屈原問題》中提到《離騷》對青年人的影響,“從來藝術就是教育,但藝術效果之高,教育意義之大,在中國歷史上,這還是破天荒第一次?!盵2]
所以,著名教育家葉圣陶《養(yǎng)成習慣,就是教育》充分肯定了記誦的重要作用,“記誦不過是個開端,跟著就得把記誦的這些東西融化到生活里,成為精神上的血肉,惟其如此,記誦一分就得一分的益處?!?/p>
三.《中國古代文學》教學中如何開展“新記誦”
上文已經(jīng)提到,大學生在學習期間會經(jīng)歷一個從需要教師指導非黑即白的二元論到形成自己獨立分析判斷的過程。在《中國古代文學》的學習過程中,教師的指導同樣非常的重要。如何讓學生從中小學的背誦變成行之有效的記誦習慣需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
1.了解不同文體的記誦需求。詩詞(包含小說、散文、戲曲中的詩詞)作為韻文,具有音樂的美感,尤其是詞這種特殊的文體,從其產(chǎn)生的源頭來說就是和樂而歌的歌辭,也就是通稱的“曲子詞”。甚至到了宋代,有些善于自度曲的音樂型詞人如姜夔等,仍然可以創(chuàng)作詞調(diào)與本意相通的作品,但是在現(xiàn)存的881個詞調(diào)中,詞調(diào)的音樂所表達的感情(聲情)多數(shù)已不可考,我們只能通過反復誦讀以及把同一詞調(diào)的作品進行統(tǒng)計分析的方式來推斷其可能蘊含的聲情。一般來說,一首詞如果入聲韻多就多豪放激越的聲情,如果平聲韻較多則多為舒緩綿長的聲情,所以在誦讀辛棄疾的《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一詞中開頭七字采用上三下四的斷句方式,去聲“更”字的使用,使得辛詞具有沉咽蒼涼,千回百轉之感。如果不通過反復的吟誦學生對這種強烈的情感體會不會達到融化到血液之中的程度。
辭賦記誦則有一定的愉悅功能,在漢代賦家枚乘的《七發(fā)》中,楚國太子因為耽于享樂,導致邪氣逆襲,精神越渫,在吳客向他鋪排描寫了音樂、飲食、車馬、游觀、畋獵、觀濤以及天下之要言妙道之后,“涊然汗出,霍然并已。”如果說枚乘《七發(fā)》作為文學作品有其夸張的成分,但作為正史的《漢書王褒傳》中的記錄則有力證明了辭賦誦讀的情感宣泄和愉悅作用。據(jù)記載,漢宣帝作太子時“體不安,”于是詔使王褒等朝夕誦讀奇文及所自造作,“疾平復”。正是辭賦文學的文體功能和音韻節(jié)奏導致的油然不能自已的表現(xiàn)。
2.掌握不同文體的記誦方法。朗讀與靜讀相比在效率上仿佛差著數(shù)倍,但聽覺是僅次于視覺的一種重要的感覺,人類的語言及其他有關聲音的信息都是靠聽覺獲得的。比如在屈原《離騷》的記誦學習中,帶“兮”字的一句往往要高揚向上,以引起人的注意。
傳說曹植在魚山梵唄中發(fā)現(xiàn)了音樂之美,從而推進了漢語四聲學的發(fā)展。經(jīng)過南朝詩人的探索,形成了形式美與內(nèi)容美完美結合的格律詩。中學時的習慣使得學生在唐詩的學習中多數(shù)采取2-2-3(五言變成2-3)的短句模式,其實作為音樂與詩歌結合體的五七言律可以在記誦是采取更為多樣同時又有一定規(guī)律可循的模式。華鍾彥先生的古詩“平長仄短”朗讀法在大學時代非常適用,規(guī)律一般是“四二二四”或“二四四二”處停頓吟詠。具體來說,在五七言律詩和五七言絕句中,每每停頓的地方:每遇著第二字或第四字是平聲,那里就可以停頓以下,然后再往下讀;遇著不拘平仄的律詩或絕句,那是例外;不問文字能不能斷,只以聲音為標準,不管文字的意義。同時韻字也要重讀等等。
3.教師的引導是前提,學生自覺誦讀、并最終學會評判與轉化(比如仿寫)才是最終的目的。
和中小學時期的學習目標不同,朱熹《童蒙須知》所提出的“只讀不講”、“熟讀則不待解說,自曉其義”不同,“新記誦”法是方法和目的的結合體。教師在誦讀時既要教給學生具體實施的方法,同時也要加以具體的講授,加深文學經(jīng)典對學生的情感浸染。教育家葉圣陶在《精讀指導舉隅前言》中也說:“令學生吟誦,要使他們看作一種享受而不是一種負擔,……并不希望早一點能夠背誦,而自然達到純熟的境界。報著這樣享受的態(tài)度是吟誦最易得益的途徑?!睂τ谄渲械膬?yōu)秀學生也可以加以仿寫的指導,因為仿寫是在自覺記誦、評判之后的自覺選擇以及轉化。中國古代的作家往往通過仿寫的形式來表達對前輩作家人品高潔和藝術作品的欣賞,蘇軾即作有幾乎可以仿于無跡的《和陶詩》。姚鼐《惜抱軒全集與伯昂從侄孫》甚至大力提倡這種學習方式:“近人每云:作詩不可模擬,此似高而實欺人之言也。學詩文不由模擬,何由得入?須專模擬一家已得之后,再易一家。如是數(shù)番之后,自能熔鑄古人,自成一體?!?/p>
程頤說:“學原于思?!焙m說:“學原于思,思起于疑?!痹谥袊糯膶W的經(jīng)典作品記誦學習的過程中,學生會逐漸形成自己的立場和邏輯結構,這才是教育的終極目的。
注 釋
[1]琳達·B·尼爾森(Nilson,l,b).最佳教學模式的選擇與過程控制[M].魏清華陳巖張雅娜譯.廣州:華南理工大學出版社,2014:10.
[2]聞一多.死水神話與詩[M].貴州:貴州教育出版社,2001:265.
基金項目:山東省教育廳人文社科研究項目“清代山東《左傳》文法研究”(J14WD34);山東理工大學校級課程綜合改革項目:《中國古代文學(A)Ⅱ》(20172113029).
(作者介紹:柏秀葉,山東理工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