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能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嗎？
——基于省際面板數據的實證分析

黃敦平孫晶晶方 建

1.安徽財經大學，安徽 蚌埠 233030；2.南京大學，江蘇 南京 210093

引言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快速發展，但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拉大。圖1顯示改革開放以來，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波動性擴大趨勢，可劃分為五個階段：第一階段是1978—1984年，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比值從2.57降至1.84，差距呈現縮小趨勢；第二階段是1985—1994年，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從1.86增至2.86，這一階段中國經濟改革由農村轉移到城市，城鄉居民收入比值呈擴大趨勢；第三階段是1995—1998年，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小幅度縮小趨勢；第四階段是1999—2009年，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比值越來越大，在2007年達最大值3.14，此階段我國政府資金投入偏向城市，導致城鄉居民收入差距越來越大；第五階段是2010—2017年，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現縮小趨勢，城鄉居民收入比值由2010年的2.99降至2017年的2.71。主要歸因于政府加大對農村資金扶持力度，將解決三農問題放在核心位置，相繼制定精準脫貧、鄉村振興等扶持農村發展戰略，改善城鄉發展不均衡現象。影響我國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因素較多，其中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最大[1-2]。我國城鎮居民享受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無論在數量上還是質量上均優于農村居民，城鎮居民享受國家教育資金扶持力度、社會保障資金額度較大且城鎮衛生醫療投資多，而農村居民享受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相對不足，一定程度上影響我國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基于此，探究教育、社會保障及衛生醫療三種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影響。

一、文獻綜述

近年來，國內外學者關于影響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因素的研究較多。陸銘等認為地方政府為經濟快速發展，制定偏城市政策，導致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不斷擴大，萬海遠等認為戶籍問題和政府主導的城市化是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擴大的根源。學者基于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視角分析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來源[3-6]。一是研究教育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Gregorio等認為教育不平等對收入具有重要作用[7]；陳斌開等認為教育投入差異是影響城鄉居民收入差距重要因素[8]；王明華等通過山西省10個縣市調研發現，城鄉教育水平與城鄉居民收入水平呈正相關[9]；李昕等基于1995—2014年省級面板數據分析認為教育投入可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但影響效果存在較強空間差異[10]。二是研究社會保障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徐倩等研究得出社會保障支出與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現正向相關性，社會保障支出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具有積極作用[11-12]。黃文正等研究社會保障與城鄉居民收入差距關系，認為社會保障與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現U型非線性關系。三是研究衛生醫療對城鄉居民收入的影響[13-14]。我國衛生醫療與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現正相關關系，衛生醫療投入不均衡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有重大影響，韓民春等研究認為政府主導城市偏向性的衛生支出會顯著擴大城鄉居民收入差距[15-16]。通過相關文獻梳理，學者從不同視角分析各類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但結論存在較大分歧，且大部分側重于分析單一類別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基于此，本文將教育、社會保障及衛生醫療3類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納入統一框架，作為解釋變量探討我國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影響，并分析這種影響空間異質性，提出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政策建議。

圖1 1978—2017年我國城鄉居民收入差距變動①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

二、理論機制

本文主要分析我國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作用機制，實證分析教育、社會保障與衛生醫療3類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假定地區經濟由兩部門構成：即資本密集型的城鎮部門u和勞動密集型的農村部門c，假設城鎮部門勞動者數量為Lu，農村部門勞動者數量為Lc，其中，用λ表示城鎮人均可支配收入與農村人均純收入比值，即城鎮部門的生產函數分別為 Yu=AuKuαIuβLu1-α-β，農村部門生產函數為Yc=AcKcμIcωLc1-μ-ω，其中，Y、A、C和L分別表示總產出、技術水平、實物資本和勞動力，城鎮部門實物資本彈性與財政資源的產出彈性分別以α和β表示，農村部門實物資本彈性與財政資源的產出彈性分別用μ和ω表示，將城鄉兩部門的產出均投入最終產品Q的生產當中，生產函數為Q（Yu，Yc）=AYuφYc1-φ，其中A表示產品Q的生產技術，φ表示城鎮和農村兩部門所生產產品作為中間產品的產出彈性。假設中間商品價格分別為Pu和Pc，兩部門為達到利潤最大化，必須滿足：

上式表明，城鄉居民收入差距與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呈負相關，即教育供給、社會保障供給及衛生醫療供給能夠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基于以上分析建立模型，研究基本公共服務與城鄉收入差距之間的關系。

三、計量模型、數據來源與變量說明

（一）模型設定

為檢驗我國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本文構建計量模型如下：

Ingapi,t=α1jyi,t+α2sbi,t+α3wsi,t+xi,t+μi+φi+εi,t

其中，Ingapi,t表示城鄉居民收入差距，jyi,t表示教育供給，sbi,t表示社會保障供給，wsi,t表示衛生醫療供給。i和t分別表示省份和時間，xi,t表示為一系列控制變量，α1、α2、α3分別為各變量的系數，μi表示地區效應，φi表示時間趨勢，εi,t表示隨機干擾項。

（二）變量選擇與數據來源

1.變量選擇說明。被解釋變量：針對被解釋變量即城鄉居民收入差距（Ingap）的衡量，具有代表性的主要是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與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比值。但城鄉居民真實生活質量差異不僅表現在收入差距，而且還表現在消費差距。因此，選擇城鄉消費差距作為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代理指標開展穩健性檢驗。城鄉居民消費差距采用城鎮居民消費支出與農村居民消費支出比值。

解釋變量：本文參考姜曉萍、肖育才選取教育供給（jy）、社會保障供給（sb）及衛生醫療供給（ws）三種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指標方法[1]，考慮到2007年財政收支目錄重分類對數據統計口徑等影響，將采用教育、社會保障以及衛生醫療財政支出與該地區財政總支出比值作為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代理變量。比值越大，表明這種公共服務供給越強。

控制變量：借鑒國內外學者研究的經驗總結及本文研究需要，選擇可能對城鄉居民收入產生影響的對外開放程度（open）、非農產業結構比例（fn）、人均GDP（rgdp）及政府參與經濟活動程度（Fisclevel）作為控制變量。其中，對外開放程度為地方進出口與地方GDP比值；非農產業結構比例（fn）采用地區第二三產業總值占地區生產總值比例，以1-（第一產業占地方GDP比值）計算；人均GDP對人均GDP取對數；政府參與經濟活動程度，取政府財政總支出占GDP比值，見表1。

2.數據來源說明。選取1999—2017年我國30個省市（西藏、港澳臺除外）面板數據實證分析教育、社會保障和衛生醫療3類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人口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中國財政統計年鑒》。

3.變量描述性統計。相關變量描述性統計如表2所示。

四、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的實證分析

實證檢驗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為控制各省份之間較大的異質性和不同時點經濟沖擊的影響，通過hausman檢驗發現全國層面數據的模型檢驗P值為0，拒絕原假設，采用固定效應模型。

表3反映全國層面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也是本文主要回歸結果。模型1、2、3分別考查教育供給、社會保障供給與衛生醫療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結果顯示地方教育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的差距系數為正，即教育供給對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不存在積極作用[17-20]。一方面由于城鄉教育投入不平衡，導致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擴大，政府需要加大農村教育投入，縮小城鄉教育投入差距；另一方面由于教育投入與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現倒U形關系有關，即教育投入前期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現擴大作用，教育投入后期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現縮小作用。社會保障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社會保障供給對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不存在積極作用，可能由于我國政府在制定政策與財政支出方面具有較大的城市偏向，導致我國城鄉居民收入差距越來越大；而衛生醫療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10.9758，不僅統計意義顯著，經濟意義亦顯著，表明加大衛生醫療供給對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具有顯著積極作用。因政府不斷推行農村新型合作醫療等方面政策，加大農村衛生醫療供給，有利于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模型4將同時考查教育、社會保障、衛生醫療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回歸方程結果與模型1、2、3一致，教育供給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社會保障供給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衛生醫療供給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模型經濟意義及統計意義均顯著，模型擬合優度良好。

表1 變量指標選取與度量方法

表2 相關變量描述性統計

在控制變量中，模型1～4的經濟開放程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系數均為負，表明經濟開放程度與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現負相關關系，即經濟開放程度越高，城鄉居民收入差距越小，因此各地政府應繼續提高開放程度，促進對外貿易發展，減少城鄉居民收入差距；非農產業結構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這可能是由于二三產業主要集中在城鎮，對城鎮居民增收效果明顯，拉大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人均GDP的一次項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二次項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人均GDP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現倒U形關系，地區經濟發展開始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起擴大作用，隨著經濟社會不斷發展，涓滴效應開始發揮作用，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有縮小可能；政府參與經濟活動程度系數始終保持在-2.1～-2.4之間，政府參與經濟活動程度與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現負相關，即政府參與經濟活動程度越大，城鄉居民收入差距越小。

表3 全國層面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估計結果

五、進一步分析：空間異質性

為進一步分析各地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空間異質性，將30個省份劃分為東部、中部、西部、東北四大地區②東部地區包括北京、天津、河北、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海南；中部地區包括山西、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西部地區包括內蒙古、廣西、重慶、四川、貴州、云南、陜西、甘肅、青海、寧夏和新疆；東北地區包括遼寧、吉林和黑龍江。，實證分析結果如下：

表4是四大地區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回歸結果，東部地區與東北地區教育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現負相關關系，但統計意義不顯著，這可能是東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高，教育資源配置相比其他地區較均衡，因此繼續加大東部地區與東北地區教育投入，有利于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東部與東北地區的社會保障供給、衛生醫療供給與全國研究結果一致，均在1%水平上顯著，東部與東北地區社會保障系數分別為2.9315、3.3856，衛生醫療供給系數分別為-12.0618、-10.3250，經濟意及統計意義均顯著。中部地區與西部地區教育、社會保障以及衛生醫療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與全國研究結果均一致。從四大地區研究結果可見，加大東部與東北地區教育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有積極影響，中西地區教育供給有嚴重城市傾向，對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無積極影響，四大地區社會保障供給對縮小城鄉居民收入無積極影響，但衛生醫療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顯著。

表4 四大地區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影響估計結果

在控制變量中四大地區對外開放程度系數均為負數，與全國一致，表明對外開放程度與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現負相關，加大對外開放程度，有利于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東部地區非農產業結構系數顯著為負，而東北、中、西地區為正，歸因于東部地區二三產業發展水平遠高于其他地區，可吸納大量農業部門剩余勞動力，大幅增加該地區農村居民非農收入，從而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人均GDP一次項系數均為正，二次項系數均為負，與全國研究結果一致，均呈現倒U形關系，表明經濟快速發展最終有利于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中部地區政府參與經濟活動程度系數為正，但統計上不顯著，可能中部地區政府對財政支出控制主要偏向城鎮地區，對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無積極影響，而東、西、東北地區系數為負，與全國樣本系數一致，東、西、東北地區政府參與經濟活動對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有積極影響。

六、穩健性檢驗

模型估計過程可能存在潛在內生性問題，導致估計結果出現較大偏差，影響回歸結果穩健性。為規避內生性問題結果偏差，引入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為被解釋變量，與教育供給、社會保障供給、衛生醫療供給三個解釋變量重新回歸分析，以檢驗模型穩健性。通過hausman檢驗結果發現，全國p=0.0000，東部地區p=0.0000，中部地區p=0.0001，西部地區p=0.0601，東北地區p=0.7797，全國、東部地區以及中部地區使用固定效應模型，而西部與東北地區使用隨機效應模型，回歸結果見表5。

分析發現表5回歸結果除中部地區社會保障和衛生醫療與上文有出入外，其余樣本均與上文保持一致，驗證本文實證結果的可信性。在控制變量中，對外開放程度系數與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現負相關，非農產業結構系數均為正，人均GDP一次項系數為正，二次項系數為負，經濟發展程度與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現倒U形關系，政府參與經濟活動程度系數均為負，表明政府對經濟控制具有重要作用。

表5 穩健性檢驗

七、結論與政策建議

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和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是當前經濟社會發展的突出問題，對我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具有重大影響。本文基于1999—2017年省級面板數據，從教育、社會保障以及醫療衛生三個層面分析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影響，進一步探討東部、中部、西部以及東北四大地區的空間異質性，研究結果表明：（1）從全國范圍看，教育供給與社會保障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現正相關關系，表明增加教育供給與社會保障供給對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不存在積極作用，但衛生醫療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增加衛生醫療供給有利于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2）分地區看，東部地區和東北地區教育供給、衛生醫療供給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現負相關關系，表明增加東部與東北地區教育和衛生醫療投入對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有積極意義，而其他地區研究結果與全國一致。在城鄉二元經濟結構體制下，我國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長期偏向城市地區政策，使城鄉供給差距越來越大，導致城鄉居民收入差距逐漸擴大。

為進一步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在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方面提出以下政策建議：第一，加大教育調控力度，合理分配教育資源。首先，發揮城市對農村帶動作用，利用城市豐富教育資源，推動動農村教育均衡發展，如擴大城市普通高校農村地區招生，給進城務工農民工提供職業技能培訓，讓進城農民工子女享受城市同等待遇教育機會；其次，統一合理規劃城鄉中小學教育教材、課程編制，在公共資源使用方面統一協調分配；最后，加強城鄉師資流動性，鼓勵城鄉教師互助互換，把在農村義務教學經歷作為高級教師評選標準之一，提高農村教師工資水平和福利保障，鼓勵大學生農村支教。第二，優化社會保障結構，促進城鄉社會保障均衡發展。首先，做好城鄉社會保障的銜接，構建全國統一社會保障個人賬號制度，實現社會保障均等化；其次，平衡城鄉社會保障制度，建立全國統籌的養老保險，全覆蓋新型農村合作醫療制度，提高社會救濟最低生活保障標準；最后，合理分配社會保障資金，促進城鄉均衡發展，政府在分配社會保障資金時，要加大對農村地區扶持力度，根據城鄉實際情況合理分配社會保障資金，提高資金利用率，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第三，加大衛生醫療資源供給，提升城鄉醫療水平。首先，統籌城鄉發展，合理分配衛生醫療投入資金，讓城市衛生資源向農村輻射和轉移，實現城鄉醫療資源共享；其次，提高醫療技術水平，完善農村基本醫療衛生設施；最后，健全衛生服務網絡建設和藥品監管，規范衛生醫療服務，對農村公共衛生、基本醫療服務和非基本醫療服務多個層次提供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