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建軍
如今,吃貨已經成為褒義詞。吃是一門大學問,作為資深吃貨,咱好吃不懶做亦屬奇貨可居。在家里從買菜做飯到洗碗刷鍋,咱樣樣自個兒干,從不讓人插手,即便滿頭大汗,心境依舊悠然自得。
父母都健在的時候,有那么幾年的年夜飯,全是我包圓了。一大家子十五六個人熱熱鬧鬧過大年,菜可不能少,老輩人忒講究這。咱就整他個十八道菜外加一葷一素兩個湯,象征年年有余的紅燒魚必不可少,蒸、炒、熘、燉、燒、拌,樣樣都有,講究的是“色香味形聲”,前幾個您都該知道,這“聲”是啥,看官您一下子想不起來了吧?這“聲”啊,是指聲音,像那“平地一聲雷”,就是把熱乎的豬肚頭和鴨肫為主料佐以菌菇、筍片、火腿片和雞湯調制好的湯菜,上桌后澆在剛剛炸好的鍋巴上,“滋滋”作響熱鬧著呢,這真材實料,中看又中吃。
多年前,我去新疆參加一個文學活動,十來天里吃了不少新疆風味的美食。品嘗鑒賞之余,暗暗琢磨會了幾樣菜,就拿在沙灣縣吃的大盤雞拌面來說,我回到合肥做過兩次,味道絕佳,就是過于費時費事。雞要用土公雞,土豆要選沙沙的那種,拌面要寬且筋道。還有在吐魯番吃的新疆涼面,貌似也學會了,夏天里來一碗,真爽。
大熱天的在廚房里忙活真的是熱,可有的時候即便是想偷懶也不成,還心甘情愿屁顛屁顛。
中國八大菜系群英薈萃源遠流長,咱不必都會,每樣的精華試著學做一二,融會貫通。去大館子里吃飯,咱吃得仔細點,細嚼慢咽仔細品味。嘿嘿,偷師學藝也得靠悟性啊。
享受生活,愛上美食,想要吃得津津有味,稱心如意的食材原料必不可少。以“三國故地、包拯家鄉”著稱的合肥居于長江淮河之間,環抱全國五大淡水湖之一的巢湖,物產豐盈,且是安徽省會,省內外的多種新鮮食材匯聚于此。每到開漁季節,巢湖里的銀魚、面條魚、白米蝦大量上市,銀魚蒸蛋、白米蝦糊鮮美可口。巢湖湖鮮中還有一種魚很好吃,以吃小雜魚、小蝦為生,就是白絲魚,也有稱之為翹嘴鲌,位居中國“四大名魚”之首。飯店里的做法大都是清蒸,肉嫩味鮮,美味倒是美味,小刺太多吃著煩瑣,畢竟這大盤里面只能盛下最多斤把重的白絲魚。我自己在家里也做過,味道很好調制,關鍵是魚要新鮮。蒸鍋沒飯店里的那么大,咱就把魚從中一斬兩段,反正是在家吃,不需要時時刻刻過于講究。
有一年深秋,二哥一家開車在巢湖邊玩,偶然遇到打魚歸來收獲滿滿的漁民,二哥便買了幾條白絲魚,每條都有六七斤重。回家用大粒粗鹽、四川花椒等腌制,腌好曬成后,打電話讓我來拿。我拿回腌好的白絲魚的當晚,就做了道下飯的經典好菜——咸魚燒肉。腌制好的白絲魚,肉質緊實咸香可口,別有一番風味,是地地道道的下飯菜。
我在家是老小,上面三個哥哥一個姐姐,對我都好。二哥、小哥和我,全有廚房情結,燒菜皆好吃。后來我仔細想想,我會燒菜,和從濟南空軍退伍回家的二哥有極大關系。那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我還在上小學,家里盡是老父親的唐詩宋詞現代詩集,文學雜志也有老多,我看多了都有些倦怠了。忽然冒出本二哥帶回來的和以往大不一樣的《魯菜大全》,我不由為之深深吸引。那個年代物質匱乏,每頓都想能吃到魚啊肉啊之類的葷菜,那是不現實的。記憶里最深的是魯菜中“清湯”和“奶湯”的調制方法和眾多配料,看得我是神往不已口水直滴。少年時的我,就這樣望梅止渴地想著如此空靈縹緲的美食美味。
日子一天天過著,時光飛逝,我們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兄弟姐妹間也常走動。大哥是從不下廚的大男人,一直在老家太和縣的鄉村里當村長直到退休。每每我回老家時候,大哥就打電話從鎮里的館子要上四個菜讓人家騎著摩托車拎著籠屜食盒送來,完全就是如今充斥大街小巷“美團外賣”“餓了么”的超前版。再讓侄女拌兩個涼菜炒盤土雞蛋,滿滿的全是家鄉的味道,真的好吃。
咱太和的香椿歷史悠久,清朝時被御封為“貢椿”,名揚天下。趕上吃香椿的季節回老家,那就更有口福啦。谷雨前兩天的香椿是極品,香鮮脆嫩清香撲鼻,吃法多種多樣,我最愛的是香椿炒雞蛋和用開水焯過后簡單的涼拌,能夠品嘗到香椿那極致的原香和自然的美味。若是多住些天,大哥也是讓侄兒侄女趕集割肉殺雞,頓頓都做上幾味地道的家鄉菜。老家還有一道美味常常讓我回味,那是在盛夏,逮個當年土生土長滿地野跑斤把重的小公雞,宰殺洗凈剁成小塊,裹些面糊,過油炸一下,再放到鍋里燴,燴至肉香撲鼻,再放入剛從地里摘下洗凈切好的茄子、長豆角、辣椒啥的。原香原味,簡單好吃。
姐姐和姐夫都是咱老家的人,一直愛吃面食,尤擅長手工水餃。姐夫以前也當過兵,揉面搟皮做餃子餡,樣樣拿手。我們都常去姐姐家吃餃子。
既然每家都去了,二哥、小哥家豈能錯過?好吃如我者無須理由,嘿嘿,上門就是來吃飯的。小哥做菜善于鉆研摸索,最為講究各種調味品的配制,涼菜拌得酸爽精致,河海鮮做得尤為出彩,麻辣小龍蝦那叫一絕。
二哥做事雷厲風行,做菜速成不影響其美味。每每端上我愛吃的鱔節燒咸肉,二哥總會對我多說上一句:這黃鱔多燒了半小時哦。呵呵,我吃黃鱔也是講究,喜歡吃燒得透透的、香香的。
小哥燒小龍蝦給我吃的那個年代,合肥人還不太識貨,吃的人少。就像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老鱉黃鱔都是不上席面的。那時候我還小,偶有頭痛腦熱,母親就步行三里多路去雙崗菜市,花上兩三毛錢就能買到一只二三兩重的野生老鱉,回來洗凈后抹點豬油放些蔥姜上鍋蒸,蒸出的這碗營養美味,被我一個人吃得干干凈凈。連湯帶肉吃完喝完,頭天還蔫頭巴腦的我,第二天就活蹦亂跳神氣活現了。
兄弟姐妹一家人常走動,也是一種簡單的幸福。能為家中親人做飯做菜,即便辛苦更是幸福。
父親七十五歲病重彌留之際,忽然想吃松鼠鱖魚,我匆匆忙忙離開病房趕去菜市場再返回家中,前前后后花了四個多小時,精心為父親烹飪了這道菜,裝在大保溫盒里,送到醫院。父親吃了一小口,點點頭,笑了。
我一直記得那次父親點頭時的笑容,我多想再燒出父親愛吃的菜,哪怕,父親只吃上一小口。這樣的時光,再也沒有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父親母親都已駕鶴西去多年。我唯有心中默念。
現如今,愛吃小龍蝦的吃貨們越來越多,加上合肥又獲“中國淡水龍蝦之都”稱號,這大大小小的龍蝦店也遍布街頭巷尾了。但若想吃得嗨,還是咱自個兒動手慢慢來做。精選魚米之鄉生態養殖的淡水小龍蝦,手工去頭去尾去黑線,用牙刷仔細刷,清洗潔凈后,先過油,大火炸,蝦殼紅亮后撈起,再加入八角、草果、桂皮、香葉、辣椒等十余種調料香料燴炒。起鍋裝盤后,略略撒點蔥花、香菜,紅綠搭配,賞心悅目。
俺媳婦也愛吃我做的麻辣小龍蝦,媳婦在老牌國企大酒店做會議銷售,成天忙得很,晚上大都要把會議人員安排好就餐后才能往家趕。有同事就問她,你這會兒回去買菜做飯還來得及嗎?俺媳婦就和同事說,我家老賀不讓我進廚房,說我做得不好吃,連肉都不會燒,只會下個西紅柿雞蛋面里面還沒肉。同事聽完說:你真幸福!我老公咋不這樣嫌棄我呢……
這個周日,俺媳婦難得在家,一大早就把我們鬧起來,她要洗床單被套打掃衛生。我和小屁孩對此以行動表達了最強烈的抗議——決不在家吃她做的西紅柿雞蛋面。我們一起去吃馬路對面的“蔡老四牛肉面”。我邊吃鹵干子邊和小屁孩吹噓起最近在網上看到的“吃貨接龍古詩詞”,像“床前明月光,來碗牛肉湯”“問君能有幾多愁,只有餃子沒醬油”“鋤禾日當午,天天吃鹵煮”……媳婦在邊上插了一句:我不吃鹵煮,我要吃你鹵的菜!小屁孩趕緊說,我還要吃老爸鹵的土雞蛋。
吃完面回到家,我躲在廚房窗前偷偷抽了支煙,原打算上午看本書的計劃落了空,大鍋里加上半鍋清水,扔進半斤帶皮五花土豬肉,倒入半瓶草菇老抽,加上香葉草果橘子皮茴香等調料,先燒開再用小火慢慢熬。我趕忙去超市買回鴨肫、豬蹄和白干……
整整忙碌了一上午,勝利完成家里兩位主要領導交代的任務??粗眿D和小屁孩兒開心地吃著,我也開心。
這一不留神,俺就成了半百老頭啦,經風歷雨貌似比常人多些,讓我更懂得珍惜。平安是福,健康是福,能吃能睡也是福,就安心當個好吃不懶做的資深吃貨,好好享受這安穩快樂的幸福生活吧。
編輯 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