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子 草垛子(小小說)

安曉斯

楚小時候的記憶里，父母是經常地大吵大鬧。直到有一天母親悄然離去，父親才感到少有的孤獨。這種孤獨延續了很久很久，直到一個陌生女人走進我們沁水灣，出現在他們的生活里。

那是個陰沉沉的下午，楚在父親搭建的簡易牛棚里玩耍時，聽到牛棚外面父親和一個女人的說話聲。接著她就看到牛棚的草簾子掀開了一角，楚急忙躲進牛棚里的草堆旁。就見父親拉了那女人的手，呼呼啦啦地就躺在了牛棚里的一堆草垛子上。

楚終于忍不住站起來的時候，父親才發現楚在牛棚里。父親急忙用雜草蓋住了那個女人，然后又用雜草蓋住自己，狠狠地對楚說：“敢出去亂說，打折你的腿。”

楚慌慌張張地跑出牛棚后，從沒有亂說過。她怕父親打折她的腿。

那時，楚還小。但楚的記憶里卻有著傷心的淚水。父親為了養牛，就常年住在牛棚里。過去的日子，楚常和娘到牛棚里。每當楚睡著的時候，父親就和母親躺在草垛子上。楚醒來時就一動不動。

后來，楚就學會了養牛。楚學會養牛的時候，也和父親一樣常常住在牛棚里。那個時候父親的年齡大了，楚在牛棚里喂牛的時候，父親就躺在牛棚外面的一把破椅子上抽煙。

有一天，父親從外面收購草料回來，掀開牛棚的草簾子的一角正要進去，就看見楚和一個小伙子躺在草垛子上。草簾子的一角掀開時透進去一束強烈的陽光，正好照射在楚和那個小伙子身上。

楚從牛棚里走出來時，紅撲撲的臉上嵌著喜悅和興奮。就看見父親又躺在那把破椅子上抽煙。難聞的旱煙飄散著嗆人的味道，和著牛棚里的牛糞味一起，漫延了整個院子。

就見那個小伙子從牛棚里出來，光著膀子，把牛車上的草料一包包地背到牛棚里放好。這個時候，楚就打好了一盆涼水，用浸濕的手巾擦拭著小伙子身上的汗水。

父親不說話，就一直抽著旱煙，任那煙霧一直繚繞著悄悄地鉆進牛棚里，和那嗆人的牛糞味攪纏在一起。吸過三袋旱煙時，父親就說：“這月的工錢沒有了。”就見那正在扛草料的小伙子說：“我不要。”楚就笑笑，依舊去替小伙子擦汗。

從小在牛棚里長大的楚就喜歡上了草垛子。

終于有一天，楚的肚子漸漸大了的時候，她就站在父親面前，看著父親一袋一袋地抽著旱煙，看著那煙霧一縷縷地旋進牛棚里，再和牛糞味一起飄出來，彌漫在院子里。

那一天日頭落地的時候，父親又趕著牛車回來，將滿滿一車草料停在院子里。那小伙子就一包包地往牛棚里扛。粗大的麻袋把小伙子的肩膀壓得紅腫，裸露出一片片紅道道。父親依舊躺在那把破椅子上抽旱煙。“把姓改了，做上門女婿。”小伙子點點頭，沒有說話，依舊在不停地扛著麻袋。

楚就在一旁笑，笑得甜甜的。扛到最后一袋的時候，楚就從清水盆里擰出一條毛巾來，替小伙子擦滿身的汗。

月亮爬上來的時候，把小院子照得明晃晃的。父親依舊躺在那把破椅子上，不住地抽著旱煙。楚就和小伙子站在父親的面前，等著父親說話。“改不改姓？”“改！”“做不做上門女婿？”“做！”

這個時候，楚就突然看見一個人走進了院子。“娘，娘。”楚跑過去摟住娘，哭了。父親就趕忙扔了旱煙袋，從破椅子上站起來。

“不是你爹三番五次地去求我，我不會來。”娘摟著楚，流著淚說。

月亮的清輝大片大片地灑下來，靜靜地軟軟地籠罩著牛棚。白天看起來雜亂無章的院子，此刻就忽然變得詩意朦朧起來。楚拉著小伙子就跪在父母面前：“你說，你說，你對爹娘說說。”小伙子憨厚地笑笑，就緊緊地握住了楚的手。

那個晚上，靜謐，舒心，愜意。

坐在草垛子上，楚的心情就像那天上的月亮一樣，清新，透亮。

特約編輯? 袁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