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川端康成作品中的蝴蝶

周穎倩

內容摘要：川端康成是日本新感覺派作家，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在川端康成的作品中，不乏對大自然的描繪，其中大多數都涉及到了對蝴蝶的描寫。本論文主要通過對川端康成的三部作品《古都》《雪國》《睡美人》中描寫蝴蝶語句的研究，分析這些蝴蝶在小說中的特征和其象征意義，從而使讀者更好地理解川端康成的作品。

關鍵詞：川端康成 蝴蝶 雪國 古都 睡美人

在日本佛教中，蝴蝶是護送靈魂去往極樂凈土的神圣之物，象征著輪回轉世，因此佛教的法器上常印有蝴蝶的裝飾。對于日本武士來說，蝴蝶是“不死”、“不滅”的象征。武士的裝束上印有蝴蝶圖案這——傳統可以追溯到桃山時代。《平家物語》、《源平盛衰記》中也常出現蝴蝶圖案。最著名的則屬以平清盛為代表的武家平氏家紋—“揚羽蝶紋”（張開翅膀的蝴蝶）。江戶時代之前，使用蝴蝶紋作為家紋的武士家族已經超過300家。因此在日本，蝴蝶既可以代表美麗的事物，也可以是死亡的象征。川端康成的多部作品都有對蝴蝶的描寫，但是這些蝴蝶所表達的象征意義卻不盡相同，大致可以分為三種類型。

一.《古都》中的蝴蝶

小說的主角千重子表面上是京都一家絲綢商的小姐，實際上卻是一個棄兒。而她的孿生妹妹苗子是杉林里一名平凡的女工。每當看到紫花地丁，千重子時不時會感到傷感孤獨。紫花地丁就是敏感的千重子精神的外化，冥冥之中預示了千重子的命運。院子里寄生在楓樹上的紫花地丁，即使開花也不顯眼。正如千重子，沒有人發現她的哀傷。

小說從浪漫的櫻花寫到了秋天的紅楓，再降到了皚皚的白雪，描繪了一幅京都的四季圖。小說中的蝴蝶出現在千重子發現紫花地丁開花的時候。“在院子里低低飛舞的成群小白蝴蝶，從楓樹干飛到了紫花地丁附近。楓樹正抽出微紅的小嫩芽，蝶群在那上面翩翩起舞，白色點點，襯得實在美極了。”這些小白蝴蝶飛舞在紫花地丁周圍，為這柔和的春日帶來了勃勃生機。在老楓樹威嚴、雅致的襯托下，紫花地丁顯得渺小又不起眼。“但是，蝴蝶卻認識它”。千重子發現紫花地丁開放的時候，正是因為那群飛舞的蝴蝶。即使是默默生長在角落的紫花地丁，也會有賞識它的蝴蝶。此處，無人賞識的紫花地丁與充滿活力的蝴蝶一方面描繪出了春天的生機與活力，給我們展現了古都京都細微之處的美好場景，另一方面又暗示了一種充滿希望的美好寓意。

蝴蝶是春天的季語，它既呈現出一種美好的場景，又能給予我們對于生命的感悟。蝴蝶幼蟲經過蛻變最終成為美麗的蝴蝶，正如人一樣，經歷歲月的洗禮，變得更加美好。可以說，蝴蝶是“美”的象征。因此，蝴蝶歷來受文人喜愛。日本的俳句中，“蝴蝶 醒來，醒來 我要和你做朋友”（松尾芭蕉），“蝴蝶翩翩舞，落花疑返枝”（荒木田守武）等都提及了蝴蝶這一意象。作者將自己的審美與情感通過蝴蝶的屬性和特征更好地傳遞給讀者，給讀者以“美”的享受。《古都》中的蝴蝶更多的是描繪了春天到來之際，蝴蝶在花叢中飛舞的場景，使讀者和千重子一起感受春天的生機與美好。

二.《睡美人》中的蝴蝶

老年男性江口在朋友的介紹下，五次來到一個神秘的客棧，先后與六名服了藥處于昏迷狀態的年輕女性共寢的故事。乍一看這個小說似乎是荒誕的，但是正如三島由紀夫評價《睡美人》：雖保有形式上的無暇之美，同時也是一部頹廢文學的杰作。在這個客棧觸碰少女的過程中，江口也在回憶和現實的碰撞中觸碰了自己的一生。

蝴蝶出現在江口第四次去神秘的客棧的時候。那次他見到的是一個溫暖的姑娘。一開始，江口的幻想中出現的是兇殘的大鳥叼著血淋淋的嬰兒。那是他想要違背道德時內心產生的恐懼感。但是這實際是不詳的征兆。在那之后不久，福良在旅館猝死了。在面對圣潔的少女時，江口對自己內心的邪惡進行了懺悔，因此之后他的夢境里不再是可怕的東西，而是出現了蝴蝶。先是出現了兩只嬉戲的夫妻蝴蝶，之后白蝴蝶如白色的花圃般越來越多。白色象征著純潔高尚，越來越多白蝴蝶的出現，驅散了江口對年老色衰和死亡的無奈、對老丑的自卑，象征著他對年輕生活的羨慕與向往。因此，《睡美人》中的白蝴蝶更多地體現了主人公對自由、年輕的精神追求，暗示了其平和、向善的內心。

最著名的關于夢境中出現蝴蝶的故事莫過于“莊周夢蝶”。“莊周夢蝶”，不知是莊周做夢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莊周。莊周夢到的之所以是蝴蝶，是因為蝴蝶可以不受約束，自由自在地飛舞。這也能表現出做夢之人內心最深處的想法。《睡美人》中的蝴蝶正是主人公江口善良的思想的化身，他恐懼、不安的心理被內心的正直、善良所打敗，無數聚集的白蝴蝶象征著他渴望擺脫身體的束縛，飛向自己向往的世界。

三.《雪國》中的蝴蝶

《雪國》中，島村在去往后山的時候，有一段關于蝴蝶的描寫：

“從他腳下飛起兩只黃蝴蝶。蝶兒翩翩起舞，一忽兒飛得比縣界的山還高，隨著黃色漸漸變白，就越飛越遠了。”

在日本，黃色的蝴蝶被認為是不幸的征兆。小說中這兩只黃蝴蝶飛向事實上暗示著島村和駒子最后的走向。“漸漸變白”象征著島村對待駒子感情的隨意。他盡量避免對駒子投入較深的感情，因為他覺得他倆的感情注定是徒勞的，不會有什么結果。駒子卻對島村愛得深沉又卑微，她數著日子等待島村，期望他下次再來，即使帶上他的夫人也無所謂。正是因為如此，兩人最終面臨的是分離。正如“飛得比山還高”的兩只蝴蝶越飛越遠預示的那樣，島村和駒子最后還是選擇別離，兩人的關系越走越遠。可以說作者從開篇就以兩只黃蝴蝶暗示了島村和駒子最終的結局。

作品中的另一角色葉子一直陪伴在行男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生病的他。然而行男卻先她而去。葉子自己也在一場大火中喪生。他倆也如兩只黃蝴蝶那樣，“隨著黃色漸漸變白，就越飛越遠了”。

但是事實上，同樣是兩只黃蝴蝶，島村和駒子的黃蝴蝶象征著別離，而葉子和行男的黃蝴蝶卻象征著死亡。火災發生的時候，駒子對島村說：“我哭了。回家以后還哭了一場。就害怕離開你。不過，你還是早點走吧。”這句話正是駒子的心聲。這兩只黃蝴蝶，一只（島村）正要離去，另一只（駒子）拼命想要一起飛，最終等來的是別離。另一方面，葉子一直照顧著身患重病的行男，無微不至。小說的最后葉子和行男雖然都死亡了，但是他們代表的兩只黃蝴蝶卻可以在相互的陪伴和支持中雙宿雙飛。

島村和駒子代表的兩只黃蝴蝶是注定不幸的，逃不過分離的結局。但是，葉子和行男代表的兩只黃蝴蝶卻是美好的。他們雖然都離世了，但他們的兩只黃蝴蝶卻仍舊能比翼雙飛。這和梁祝死后化蝶雙飛有異曲同工之妙。相愛著的兩個人雖然已不在人世，但他們的靈魂卻永遠在一起了。正如《挪威的森林》所說“死不是生的對立面，而是作為生的一部分永遠存在著”。此處的蝴蝶象征靈魂和消亡，卻又預示著生命的輪回。現實的愛情悲劇最后升華為化蝶的永恒。這個結局也代表著人們對美好愛情的憧憬和向往。

四.結語

川端康成認為“風雅在于發現存在的美”，即在美的意識中發現自然的美。蝴蝶是美麗的，常用來比喻美麗的事物;蝴蝶也是神秘的，常作為死亡的象征。因此在川端康成的作品中，蝴蝶是不可或缺的部分。在表現主人公行為動作的時候，并不是直接描述，而是通過蝴蝶起到鋪墊或者暗示的作用。這些蝴蝶既有春暖花開蝶戀花的溫馨，也有蝴蝶翩翩起舞般的自由，更有梁祝化蝶似的壯美。

參考文獻

[1]川端康成.美的存在與發現[M].葉渭渠，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6.

[2]川端康成.雪國[M].葉渭渠，唐月梅，譯.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

[3]川端康成.睡美人[M].葉渭渠，譯.北京燕山出版社，2005.

[4]川端康成.古都[M].葉渭渠，唐月梅，譯.譯林出版社，2009.

[5]何乃英.川端康成小說藝術論[M].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

[6]崔晶菁.《雪國》中的動物意象及其意指[J].中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03）：103-107.

（作者單位：寧波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