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警察與贊美詩》是美國現代短篇小說創始人歐·亨利的代表作。該作品集中體現了歐·亨利“含淚的微笑”的創作風格和歐·亨利式的結尾藝術。本文將借助“心理距離”理論,從情節角度看《警察與贊美詩》的審美關照。文章將從以下三點論述作者是如何運用情節調節心理距離進而進行審美關照的:第一,通過展現生活化開場拉近讀者與作品的距離,產生美感;第二,通過作品情節的延宕,插入心理距離,產生審美趣味;第三,通過出乎意料的結尾拉開讀者與作品的距離。作品通過情節的起伏變化,在不斷拉近與拉開讀者與作品的心理距離過程中實現了審美情趣。
關鍵詞:心理距離 情節 審美關照
歐·亨利(O.Henry)是美國現代小說創始人,情節的反轉是歐·亨利小說藝術處理上一大亮點。《警察與贊美詩》作為他的里程碑式的代表作,以引人入勝的情節建構和夸張的語言表達展現了在荒誕的現實語境下底層人民的生活窘境。以往對該作品的研究文章可謂汗牛充棟。然而,多數研究限于從幽默手法、創作風格、修辭、反諷藝術等角度對作品進行探討,而鮮有人從心理距離入手研究情節對于讀者審美效果的把控。
瑞士心理學家、美學家愛德華·布洛在其《作為藝術因素與審美原則的“心理距離”說》一書中指出“心理距離是通過把客體及其吸引力與人的本身分離開來而獲得的”[1]。可以通過對“心理距離”進行調節,進行審美,不同的心理距離會有不同的文學審美發現。康德在其《判斷力批判》一書中指出審美趣味指的是對美的發現和判斷。[2]《警察與贊美詩》創作時間與愛德華·布洛提出“心理距離”這一理論概念較為接近,在該作品中,已經出現了“心理距離”的影子。本文將結合“心理距離”理論,分析歐·亨利的《警察與贊美詩》是如何通過一次次情節變化來調節讀者與作品間的心理距離,使讀者在欣賞小說過程中進行美的體驗的。
一.生活化開場,拉近“心理距離”
作品通過向讀者展示生活化場景拉近讀者與作品的“心理距離”,產生創作美感。幾乎不會有文學作品在作品的開頭就將讀者不熟悉的的內容拋給讀者。這既是對讀者的不負責,也是對作品本身的不負責。因為這樣做將讀者與作品之間的心理距離設置得過大,降低了作品的審美性。真正的審美需要理性與感性相契合,作品內容與過去經驗相一致。[3]因此,文學作品創作者一般往往會將作品從讀者熟悉的角度進行切入,繼而層層推進,將讀者引向作品的核心內容。這種做法的實質就是通過拉近讀者與作品之間的“心理距離”增加作品的美感。
在《警察與贊美詩》的開篇,作者設置了一個為讀者所熟悉的場景:蘇比躺在廣場的長凳上,輾轉反側。這種場景在生活中隨處可見,可以以最快的速度縮小讀者與作品之間的“心理距離”,讓讀者步入作品當中去。緊接著,作者繼續向讀者投放一個個生活化片段,以期使讀者進一步向作品靠攏:杰克·弗羅斯特在廣場上分發明信片;蘇比把幾張厚厚的報紙蓋在身上抵御嚴寒;百老匯路、第五大街等熟悉的街道。這些都是讀者并不會感到陌生的生活場景,這也于無形中拉近讀者與作品之間的“心理距離”,作品開始被讀者所接受和正視,只有注意到了作品,讀者才能欣賞作品,欣賞作品的美感。這一階段,“心理距離”作為引子,引導讀者將視線聚焦到作品中去。表演雜耍的藝人一般會在表演前用敲擊響鑼的方式吸引觀眾前來觀看。其中所運用的原理同小說通過描繪生活化場景來縮小“心理距離”,從而達到讀者對作品的關注效果具有異曲同工之妙。
二.情節跌宕,插入“心理距離”
當讀者與作品的“心理距離”過于貼近時,作品的審美情趣就會隨之降低,因此作者通過設定情節的延宕,插入“心理距離”,將讀者與作品的距離一下子拉大,從而達到其創作美感。作品情節的延宕指的是作品通過拖延來緩和情節中的沖突,[4]很多作者都在文學作品中植入了延宕起伏的情節變化。哈姆雷特的延宕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種。通過情節的推遲、延緩、迂回、替代形成緊迫感,隔開讀者與作品之間的心理距離,從而形成張力的美感。
《警察與贊美詩》中,作者借用生活場景的鋪設,將讀者拉近到了作品身邊,但是如果讓讀者持續貼著作品,審美情趣會漸漸消失,直至使讀者失去審美情趣。基于此,作者通過在小說的情節上設置延宕,在內容呈現上設置“溝壑”,讓讀者無法即時看到自己所期待的結局,從而慢慢拉大讀者與作品之間的“心理距離”。至于需要插入多大的“心理距離”,則需要作者根據作品的實際創作需要進行拿捏、處理。歐·亨利給蘇比安排了“吃白食”、“砸櫥窗玻璃”、“吃霸王餐”、“調戲女子”、“擾亂治安”和“順拿別人的雨傘”等六個犯罪計劃,但每一次計劃都在看似成功背后一次次地以失敗告終,使讀者在一次次快要看到結局之時,卻又一次次未能如愿,這是一種折騰。也正是因為有了這種折騰,小說才擁有了更多的審美趣味。如果沒有情節延宕,讀者一下子接觸到了作品的高潮部分,這顯然是不合乎常理的,是索然無味的,這樣一來,讀者不會對作品的高潮部分有任何的期待,從而降低讀者的閱讀興趣,作品的審美情趣也隨之消減了。作者通過對預設的細節性描述鋪設“心理距離”,通過鏡頭式對準聚焦,在每次“作案”前,蘇比都進行了細致謹慎的準備,不斷增強成功的可能性,卻又不斷推遲勝利結局的到來,審美關照由此形成。
三.出乎意料的結尾——保持“心理距離”
歐·亨利式的結尾不僅僅能夠給讀者制造心理落差,傳達小說的主旨,從“心理距離”角度來看,這么做是一種“心理距離”的調節,把讀者與作品間的心理距離由小拉大,保持作品的持續性魅力。
蘇比一次次犯罪計劃落空之后,心灰意冷,希望破滅。此時,讀者與作品間的心理距離過于拉大,稀釋作品的美感,于是,作者巧妙地通過情節安排,對讀者與作品間的“心理距離”進行調節。蘇比回到了他的“家”——公園的長凳上,這是在作品開篇出現的一個場景,這一場景的重現,讓讀者一下子找到了熟悉的感覺。這還不夠,作者又設計了另一個場景,把讀者從作品中慢慢剝離開來。此時,在一股神奇力量地牽引下,蘇比來到了一個幽靜的路段,見到了一座古老、肅穆的教堂,聽到了美妙動聽的贊美詩,這一切的一切,對于讀者來說再熟悉不過了。讀者仿佛跟著蘇比的腳步,走到了那條小路上,靠在古樸的山墻邊,聆聽教堂里傳出的給人帶來心靈寧靜的贊美詩。這一安排,與前面提到的在小說開篇鋪設生活場景的方式如出一轍。但作者并不止步于此。他又把場景認同提升到了心理認同和道德認同的層面。那就是蘇比對自己的反思。優美的贊美詩漸漸洗滌了蘇比的內心,讓他感覺到了自己過去的墮落不堪,他開始懺悔,開始重新規劃自己的人生,決心重新站起來,做一個真正的男人。這一下子與讀者自身的道德感和價值觀聯系在了一起,通過讀者與小說中人物價值觀的緊密結合,緊緊抓住了讀者的心,進而將讀者推向了小說。
歐·亨利作品的精彩獨到之處在于其結尾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歐式結尾往往出其不意,讓讀者大跌眼鏡的同時又覺得合乎情理。[5]從“心理距離”角度分析,一個作品持久的審美魅力在于保持適當的距離。距離產生美感。客觀現象不能與主觀經驗太過符合。[3]假設,《警察與贊美詩》在蘇比的自我反省中終結亦或是按照正常的邏輯發展下去的話,讀者與作品之間的“心理距離”沒有發生多大變化。當你每天和一個一成不變的人在一起相處,你會感覺枯燥、無趣、乏味,甚至是厭惡。讀者對文學作品的審美情趣亦是如此。按照讀者的心理預期,蘇比應該至此完成了蛻變,走上了正道。但小說的結局卻是在蘇比正打算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之際,警察突然闖入,以木須有的罪名將他逮捕,把他送到了他過去日思夜想的布萊克韋爾島監獄中,砸碎了蘇比凈化的心靈。這一巨大的反差讓讀者從作品中回過神來,為讀者提供一段“心理距離”來思考作品所要傳達的主題。這就是通常所說的給讀者留下思考空間。這里的思考空間就是介于讀者與作品間的一定的“心理距離”。作者這么做也在一定程度上告訴讀者,這只是一篇小說,并非現實存在。虛構的文學作品和真實的現實之間的距離也可以理解為存在于讀者與文學作品間的“心理距離”。
綜上所述,《警察與贊美詩》能夠在歲月的沉淀中歷久彌新,經久不衰,很重要的一點在于讀者對作品的審美趣味。結合“心理距離”理論來看,小說通過開篇鋪設生活畫面吸引讀者的審美注意力,縮小讀者與小說之間的心理距離;中間設置情節的延宕,在讀者與小說間植入一定的心理距離,讓讀者在與作品保持一段心理距離之下進行審美體驗;最后,作品以出乎意料的結尾,拉伸了讀者與小說間的心理距離,留給讀者足夠的空間進行思考和審美。小說通過情節的發展變化,將讀者與作品之間的心理距離進行了調節改變,從而不斷提升小說的審美趣味。
參考文獻
[1]布洛.作為藝術因素與審美原則的“心理距離”說[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2:96.
[2]康德.判斷力批判[M].鄧曉芒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216.
[3]陸燁,魏家文.從“心理距離說”看陶淵明詩歌藝術的審美創造[J].貴州師范學院學報,2011,04:19.
[4]袁侖.《哈姆雷特》中的延宕——論《哈姆雷特》的寫作手法和戲劇性[D].復旦大學,2010:31.
[5]張樂平.由歐·亨利的幾篇名著看“歐式結尾”的藝術效果[J].短篇小說(原創版),2012,13:75.
(作者介紹:林艷,寧波大學外國語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