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亦有心

筆墨方

說起書寫工具，似乎種類繁多，但仔細想想，似乎也就歸類于筆這一種工具了。自古以來，工具的地位頗高，有利器才可利其事。從創意筆設計到毛筆制作，實則都是工匠精神的有力彰顯。

魏晉至明代以前，書寫者與制筆者之間的交往是近距離的，兩者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人們稱書寫者為“書家”，稱制筆者為“筆工”。

在書畫圈內，幾乎人人皆知李小平先生，他的故事似乎早已超越了“筆工”的范疇。今年46歲的他，致力于毛筆制作已有30年。他曾任中國文房四寶協會毛筆委員會副主任，是毛筆國家標準起草人之一。目前，他是淳安堂的主人，致力于古代毛筆的研究與毛筆技藝的傳承。

本次，我們將與李小平先生進行一次深度對話，聚焦歷史傳統與現代演變、古筆研究與推陳創新、經典復刻與文創再造，試圖揭開傳統技藝的神秘面紗。

Q ：您覺得當代人寫書法與過往傳統文人寫書法有些什么根本區別嗎？

A：傳統書法源于書寫文字，長期積累提煉形成審美、技法的獨立體系，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書法。書法是真實、日常、有具體事件的，被流傳下來的敘事載體，是古人文化生活的體現;它能表達情緒、情感，有具體的審美意義。

當代書法繼承了傳統文化的某些形式，更多是當代人尋求提升個體人文素養的一種方式，缺少了日常應用這一本質功能，重在引起人精神層面的愉悅。即從日常應用、情感表達，轉變成現代人滿足審美、營養精神、安撫靈魂的形式，意義重大。正是由于當代書法缺乏實用功能的根基，也促使大家迫切去尋找、思考書法與自我的關系。

當代進行書法書寫的總人數，肯定是高于以往。人口基數大，受教育人口多，因興趣而選擇學習書法的人群超過任何歷史階段，書法的面貌及形式也更多元。

在當代語境下，我們提倡的“文人日常”，淳安堂在做的“文林便用”，初衷均是為更多普通人參與書寫創造條件，為對書法感興趣的人提供更多可能。在快節奏中，以傳統文化的優美體驗讓個人身心得以適當的放松。

Q ：毛筆的歷代演變具體受到哪些因素的影響？

A：毛筆本身的形式、品類、材料，物理結構上的各種變化，都是源于書法需要的變化。由小字到大字，由日常變為精神追求。隨著人的文化活動多元化，個體需求、表達方式、客觀條件越來越豐富，對技術有更多要求，技術就會演化。

互聯網讓工作生活豐富精彩，書法于普通人而言可有可無。做為一個傳統手工藝者，如何理解書法與時人的關系，是超出個人思考能力的。傳統書法由文人的必修課變成受人敬仰的技藝，價值逐漸稀釋，書法的價值何在？如何讓現代人認識書法？需要從業者用更多元方法解讀，由書法到書寫，讓更多人參與可能是個途徑。我們開始看到文創概念開始流行，文創讓傳統書寫工具呈現新了的面貌，用更鮮活的形式吸引更多人了解書法及相關文化傳統，并開始嘗試。

Q ：您之前對古代毛筆進行過梳理、研究與復原，有什么收獲？

A：我從1989年開始接觸毛筆制作，為生存，也為滿足好奇心和愉悅感。經過長時間手工實踐，1997年建立淳安堂品牌，產品銷至全國，但這一時期仍比較迷惘。

2003年網絡上出現了一個論壇——“書法江湖”，一個很好的學習平臺，匯集了一批全國各地的文房愛好者，大家投入很大熱情討論筆墨紙硯。接觸到的人、信息多了，對古代毛筆手記文獻有了探索的途徑，對傳統毛筆有了更多了解，自己得以慢慢轉變為一個有學習興趣和思考能力的匠人，日常工作也有了新的起點。研究古代毛筆也是源于網上大家討論“古代毛筆能否復制”這一話題，出于一種本能的好勝心吧。

于是大約2007年，開始著手唐代纏紙筆的復原。得益于各方信息，古代書論、經典文獻，還有很多之前不知道的資料，如市河米庵的《米庵藏筆譜》等。隨著研究推進，仿佛感覺活生生的前人與我對話，感受他幾十年的勞苦。如同毫無目標的苦苦搜尋中突然收到說明書，為你指引方向。這種愉悅感，不亞于癡迷武術的少年突然得了本秘籍。

Q ：能以您推動創作的“文林便用”為例聊聊其與往常制筆的概念或模式有哪些不同嗎？

A：文林便用跟我們以往制作毛筆肯定是有區別的，以往是做單種工具，可以靠經驗解決，現在是做一套完整的書寫工具。所以會以受眾的視角，多維度探索符合現代人的日常生活，出游、書寫的產品。現代人的隨機書寫性，讓我們聯想到古人的行囊筆。

文林便用的功能方面，還是考慮得蠻多的，以專業作為基礎，衍生出諸多概念。比如筆頭可以更換，也是基于環保的一個理念，同時也是傳統的。古代毛筆歷史上就有更換筆頭這么一說。像智永和尚筆冢的典故，寫壞了十多甕筆頭，然后建個筆冢。埋起來。還有一個重點是便攜性，體量小、功能全。另外還得考慮市場接受度，考慮成本，讓大多數消費者能夠接受。

所以文創更多會以體系化思維解決問題，這是個嘗試也是學習，從結果看方向是對的，還有成長空間。

Q ：怎么樣才是一個好的毛筆制作手藝人？

A：未來的主流方向一定是懂書法的人做的毛筆會更受市場歡迎，也更容易建立品牌。現在信息這么便利，一個對自己有要求的制筆者是有條件去學習，變成一個有知識、有文化的匠人的。

很多時候大家為了生計，而非理解、喜好、興趣，很難用創作的狀態去理解、制作毛筆。當然確實不能要求每個人都成為對書法有了解的制筆者。

我認為好的毛筆制作者，制作毛筆時，第一要先選題。選一個帖子或某篇名家墨寶。針對它的時代背景，篩選當時歷史條件下的材料，再加上對筆型的理解，這是創作前的準備。

第二是創作式的設計。再通過制作過程中論證、檢驗，重復修改，直到做出自己滿意的狀態。類似于創作的過程，不只是生產制作。好毛筆是有內涵和生命力的。因為制作過程中付出的是情感和時間。時間大家都有，更重要的是情感。要變得優秀這點在任何行業都一樣的重要。

只有用心，不管是毛筆、石頭、一塊木頭，都能將它呈現出動人的一面。有些可以直觀看出，有些需要使用感受其中的不同。這種感受不是每個人都有，有一定門檻，但是懂的人能夠體會到細微的區別。這實際上對制作者要求非常高，所以匠人急需學習文化，向更有深度的方向發展，才能為時代提供更多不同的東西。

毛筆制作步驟

在文房四寶的作品制作中，難度最大的可謂是毛筆的制作，其銳鈍與肥瘦的分寸不太好拿捏。毛筆制作從起初的挑選毫毛到最后的制筆完成，每一道工序都非常考究，需要達到“尖、齊、圓、健”的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