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修平 高 鵬 王化成
(1.對外經濟貿易大學金融學院 北京 100029)
(2.重慶理工大學會計學院 重慶 400054)
(3.中國人民大學商學院 北京 100872)
隨著現代社會經濟發展和企業分工的不斷細化,企業更多通過建立網絡組織的方式來獲取競爭優勢,其中,構建企業集團便是大型企業構建網絡組織的最主要方式之一(王化成等,2017)。Granovetter(1994)將企業集團定義為同一管理權威下的公司的集合,它通過正式或非正式的方式,在多個獨立經營的企業間建立密切聯系。企業集團的優勢在于,通過建立內部資本市場,以提升集團內部成員企業之間的資金運作效率,進而緩解融資約束(Stein,1997,2002)。然而,集團內部企業間的緊密聯系也會導致一些負面后果,其中一種負面后果是,集團企業內部某一企業自身的負面行為的影響會在集團內部擴散,對其他成員企業帶來負面沖擊,造成超出該成員企業自身范圍的不良影響。譬如,上述情形的一種重要表現形式是,當集團內某一企業出現業績大幅下滑時,在下一年度,集團內其他成員企業的經營績效明顯降低(黃俊等,2013)。
然而,已有研究雖然探討了業績沖擊在集團內部的存在性以及業績沖擊對于其他成員企業經營業績的影響(即業績傳染效應)(黃俊等,2013),卻沒有考察業績沖擊對于集團其他成員企業業績影響的內在機理。譬如,在某種程度上,企業集團內業績沖擊的其中一個影響路徑很可能通過影響其他成員企業的商業信用來實現。這構成了本文的研究動機。
本文認為,企業集團業績沖擊會通過對其他成員企業能夠獲取的商業信用產生較大的負面影響進而降低這些企業的經營業績。以中糧集團有限公司為例,在2008—2009 年期間,中糧集團有限公司下轄三家A 股上市公司,分別是中糧地產(000031)、豐原生化(000930)以及中糧屯河(600737)。在2008 年,中糧地產(000031)實現利潤總額約20 145萬元,相比2007 年,下降了63.7%。可見中糧地產(000031)在2008 年經營業績出現劇烈下滑。同時,中糧地產(000031)資產占三家上市公司資產之和的比例為40.5%,其規模能夠對其他兩家上市公司產生一定影響。隨后,其他兩家上市公司的商業信用占總資產比值在2009 年均出現了一定程度的下滑。其中,豐原生化(000930)由18.2%下降到8.9%,中糧屯河(600737)由11.7%下降到9.5%。上述事例表明,集團內部的業績沖擊有可能會引起集團內其他成員企業商業信用的下降,而信用融資的不足可能會進而影響到企業的經營業績(鄧路和曲悠,2016)。
商業信用話題是財務學領域的經典話題之一,已有文獻主要基于兩種理論來探究商業信用的影響因素,分別是替代性融資理論和買方市場理論(Petersen 和Rajan,1997;Fabbri和Menichini,2010;Giannetti 等,2011)。其中,買方市場理論指出,商業信用是供應商為了促進產品銷售,而主動向優質的客戶提供資金的一種促銷方式。因而,企業能夠憑借更高的市場地位以獲取更多的商業信用(張新民等,2012;劉歡等,2015)。基于此,我們認為,企業擁有的商業信用越多,其在與上下游企業的關系中議價能力越強,處于越有利的位置。但上下游企業給予的商業信用規模并非一成不變,諸如內部控制質量等因素都可能對商業信用規模產生影響(鄭軍等,2013)。那么,企業集團內某一企業的業績下滑會對集團內其他成員企業商業信用產生影響嗎?我們推測,企業集團內某一企業的業績下滑可能通過兩條渠道對集團內其他成員企業的商業信用產生影響:第一,交叉補貼行為渠道。當企業集團內某一企業出現業績大幅下滑時,企業集團為保證整個集團的經營穩定性,會對業績大幅下滑企業進行交叉補貼,尤其是通過集團內關聯交易行為對該企業進行救濟。當整個集團中利益更多流向業績大幅下滑企業時,可能導致其他成員企業在集團內部獲得的商業信用規模下降。第二,負面信息傳染渠道。企業集團內某一企業業績大幅下滑時會釋放強烈的負面信息,誘發外部利益相關者對于整個集團經營狀況的擔憂。此時,即便集團內其他成員企業經營狀況良好也未必被其他利益相關者所信任,因而其相對上下游企業的議價能力會降低,最后表現為商業信用規模的降低。然而,已有文獻尚未對這一關系和可能存在的影響機制進行檢驗。
基于上述分析,并結合已有文獻(Buchuk 等,2014;納鵬杰等,2017),本文定義當上市公司實際控制人同時控股兩家及以上上市公司時,這些上市公司為集團控股上市公司。我們界定,本文中的“業績沖擊”指集團內某一企業業績大幅下滑事件對于集團內其他成員企業產生的影響。我們使用2007—2015 年集團控股A 股上市公司樣本,探究集團內部業績沖擊對于集團內部其他成員企業商業信用規模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當集團內部存在業績沖擊時,集團內部其他成員企業的商業信用受到顯著負面影響;在控制了內生性等問題之后,該結論依然成立。進一步研究通過區分兩種影響機制,發現業績沖擊對集團內部其他上市公司獲得的關聯商業信用不存在顯著負面影響,而對非關聯商業信用存在顯著負面影響,支持了負面信息傳染渠道,而非交叉補貼行為渠道。
本文的研究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第一,豐富了企業集團業績傳染效應的相關研究。已有研究雖然探討了企業集團內部存在業績傳染效應,卻沒有深入探究這一效應產生的內在機理。本文通過研究發現,企業集團內部業績沖擊的一個直接影響是,當企業集團某一成員企業發生業績大幅下滑,其他成員上市公司的商業信用規模也會發生較大程度的下降。第二,豐富了商業信用領域的研究。已有研究發現,替代性融資理論和買方市場理論可以解釋企業的商業信用規模。本文從企業集團業績沖擊的視角,發現企業集團內部某一企業業績大幅下滑,會通過負面信息傳染渠道導致集團內部其他上市公司相對供應商和客戶的議價能力降低,進而導致其可以獲取的商業信用規模下降,為商業信用領域買方市場理論提供了新的經驗證據。
本文剩余部分安排如下:第二部分為文獻回顧,第三部分為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第四部分進行研究設計,第五部分報告實證結果,第六部分為進一步討論,第七部分為穩健性檢驗,最后一部分對全文進行總結。
針對商業信用的存在機理,早期學者認為,商業信用是一種替代性的融資手段:銀行和企業之間存在的信息不對稱問題導致部分企業無法從銀行獲得充足貸款(Stiglitz 和Weiss,1981),因而,商業信用成為企業進行融資的替代性選擇(Petersen 和Rajan,1997)。Biais 和Gollier(1997)進一步從信息不對稱角度,通過構建模型方式證實了商業信用作為替代性融資手段的存在機理。隨后,學者分別從企業特征和宏觀經濟環境兩個角度,為商業信用的替代性融資理論提供經驗證據支持。從企業特征角度,Ge 和Qiu(2007)使用中國企業數據進行研究發現,和國有企業相比,民營企業在受到“信貸歧視”的情況下使用更多的商業信用,從而支持了商業信用的替代性融資理論。王彥超和林斌(2008)發現,那些難以獲得銀行貸款的企業,會通過商業信用來緩解自身融資約束問題,企業銀行借款規模與商業信用規模之間存在負相關關系。從宏觀經濟環境角度,已有研究發現,在貨幣緊縮時期,銀行貸款規模下降導致企業更多使用商業信用作為銀行信貸的替代(Mateut 等,2006;Yang,2011;陸正飛和楊德明,2011)。進一步地,由于貨幣緊縮導致民營企業和小規模企業更加難以獲得銀行信貸,因而這些企業更加依賴商業信用所提供的資金支持(Mateut 等,2006;饒品貴和姜國華,2013)。Casey 和O'Toole(2014)指出,在金融危機時期,商業信用的存在支持了替代性融資理論,他們發現,歐洲地區難以獲得銀行融資的中小型企業更可能使用或申請商業信用。
然而,隨著研究的深入,同時也出現了一些難以用替代性融資理論解釋的經驗證據。譬如,一些學者發現,在銀行系統更加發達、更有效率的國家,企業竟然會使用更多的商業信用(Maksimovic 和Demirgü?kunt,2001);在不存在融資約束的公司中卻存在著大量的商業信用(Fabbri 和Menichini,2010)。針對這種現象,Fabbri 和Menichini(2010)、Giannetti 等(2011)提出了買方市場理論:商業信用的普遍存在,與客戶的強勢地位有關,供應商傾向于為優質客戶提供商業信用。此后,學者們為這一理論提供了相關的經驗證據:市場地位較高、內部控制較好以及會計穩健性較好的企業能夠獲得更多的商業信用(張新民等,2012;劉歡等,2015;鄭軍等,2013;Dai 和Yang,2015)。進一步研究表明,規模最大、信譽最好的企業能夠獲得更長的還款期限(Klapper 等,2012)。Fabbri 和Klapper(2016)的研究則為商業信用的買方市場理論提供了更為直接的證據支持,他們發現,當供應商的議價能力低于客戶時,更可能給予客戶商業信用。
通過對現有文獻進行回顧,我們發現,一方面,針對商業信用的存在機理,無論是早期的替代性融資理論,還是近期的買方市場理論,均得到了部分經驗證據的支持。近年來,學者主要從買方市場理論出發,對商業信用進行深入研究。另一方面,針對商業信用的影響因素,當前學者主要從企業自身特征出發,研究不同企業間獲得的商業信用規模是否存在差異,而忽視了考察關聯企業業績變動對企業商業信用規模的影響。因此,從買方市場理論出發,研究集團內部某一成員企業業績大幅下滑對其他成員企業獲得的商業信用規模的影響,有助于我們加深對商業信用的理解。
企業集團,區別于一般企業,控股母公司能夠在集團內部構建內部資本市場,對成員企業的資金進行統一調配。相比同行業企業或上下游企業,集團成員企業之間的聯系更為緊密,譬如:企業集團成員企業的投資規模不僅與自身現金水平相關,還與其他成員企業相關;企業集團成員企業存在業績傳染效應等(Shin 和Stulz,1998;楊棉之等,2010;黃俊等,2013)。本文認為,當集團內部某一企業出現業績大幅下滑時,主要通過交叉補貼傳導機制和負面信息傳染渠道影響企業獲得的商業信用。
一方面,集團內部業績沖擊可能通過交叉補貼傳導機制影響集團內部的關聯商業信用。已有研究發現,企業集團內部存在對于子公司的支持行為(La Porta 等,2003)。譬如,在亞洲金融危機期間,一些企業集團為了幫助子公司擺脫經營困境,會主動對這些子公司進行補貼和支持(Mitton,2002)。這主要是由于企業集團控股股東認為,對經營績效較差子公司的支持行為能夠在未來給集團帶來收益。在這樣的動機下,我們會發現企業集團將資源從經營績效較好的子公司轉移到經營績效較差的子公司中的現象,即交叉補貼行為(Bae 等,2008)。當集團內部某一企業出現業績大幅下滑時,部分企業集團為保證整個集團的經營穩定性,在下一年度會對業績大幅下滑的企業進行支援,產生交叉補貼行為(黃俊等,2013)。關聯交易是我國上市公司實現企業間利益流動的主要方式(佟巖和程小可,2007),企業集團的交叉補貼行為更多地通過關聯交易進行,這可能導致受業績沖擊影響的集團其他成員企業在關聯交易過程中所能獲得的資金支持減少,表現為關聯商業信用水平的下降。
另一方面,集團內部業績沖擊可能通過負面信息傳染渠道,影響集團外部的非關聯商業信用。買方市場理論指出,商業信用是供應商為了促進產品銷售,而主動向優質的客戶提供資金的一種促銷方式。市場地位較高、內部控制較好的企業,往往能夠獲得更高的商業信用(張新民等,2012;鄭軍等,2013;劉歡等,2015)。由于集團內各企業存在緊密聯系,外界利益相關者會將集團某一企業的業績變動,作為判斷其他成員企業未來經營業績的依據(Bae 等,2008)。因此,當集團內某一企業出現業績大幅下滑時,這一事件所釋放強烈的負面信息會對整個集團產生不利影響,外界利益相關者對集團其他企業往往也會持負面判斷。在這種情況下,上下游企業作為企業的合作者和貸款人,能夠識別出業績大幅下滑企業與被影響企業之間的密切聯系。此時,企業集團釋放的負面信息,會引發外界上下游企業對被影響企業未來發展狀況的擔憂,被影響企業對上下游企業的議價能力下降,在與二者的談判過程中難以再獲得上年度同等規模的商業信用。同時,負面信息的傳染效應不僅存在于同一集團成員企業之間,還存在于供應鏈上下游企業之間(Jorion 和Zhang,2009;王雄元和高曦,2017),作為受集團內業績沖擊影響企業的上下游企業,它們同樣可能受到負面信息的不利影響,進而降低了集團企業的商業信用規模。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認為,當集團內部某一成員企業出現業績大幅下滑時,企業集團內部的交叉補貼行為和負面信息傳染可能會分別影響其他成員企業的關聯商業信用規模和非關聯商業引用規模,進而影響企業最終獲得的商業信用規模。據此,本文提出假設1:
H1:當集團內部某一成員企業發生業績大幅下滑時,下一年度其他成員企業獲得的商業信用規模將縮小。
企業集團是指同一管理權威下一組公司的集合(Granovetter,1994)。受到數據來源限制,本文參考以往研究,定義當上市公司實際控制人同時控股兩家及以上上市公司時,該上市公司屬于集團控股上市公司,以2007-2015 年滬深A 股上市公司為初始研究樣本,并根據公司年報披露的控股結構圖,判斷公司是否屬于集團控股上市公司,選擇集團控股上市公司作為最終的研究樣本(Buchuk 等,2014;納鵬杰等,2017)。根據以上方式篩選,在剔除金融業樣本和數據缺失樣本后,最終得到4 834 個公司—年度觀測值,分布在282個企業集團中。本文其余數據來自CSMAR 數據庫和WIND 數據庫。為消除可能存在的極端值影響,本文使用Winsorize 方法,對全部連續變量按照1%和99%的水平進行縮尾處理。為使回歸結果更加穩健,本文在所有回歸分析中,均在公司層面進行了聚類處理。
1.業績沖擊
參考已有文獻,本文使用息稅前利潤增長率是否為負作為業績下滑的判定標準(黃俊等,2013)。為消除行業變動因素干擾,本文首先對息稅前利潤增長率分行業進行了調整,使用企業息稅前利潤增長率減去行業平均息稅前利潤增長率,度量經行業調整后的息稅前利潤增長率。隨后,在每年發生業績下滑的企業中,將下降幅度最大的前30%分位數的企業定義為發生業績大幅下滑企業,并定義發生業績大幅下滑年度為事件年度。在此基礎上,依據已有文獻,本文定義當集團內某一企業發生業績大幅下滑,且該企業資產占集團全部上市公司資產總和的比例大于20%時,認定該企業會對其他企業造成業績沖擊(黃俊等,2013)。在下一年度,該集團的其他企業為受業績沖擊影響企業,業績沖擊的啞變量POST賦值為1,否則為0。
2.商業信用
參考以往文獻(Ge 和Qiu,2007;陸正飛和楊德明,2011),我們將被解釋變量商業信用(TC)界定為公司應付賬款、應付票據和預收賬款之和除以公司總資產。
3.其他變量
參考以往文獻(Ge 和Qiu,2007;陸正飛和楊德明,2011),我們控制了如下變量:短期借款(SBANK)、長期借款(LBANK)、盈利能力(ROE)、企業規模(SIZE)、固定資產比例(PPE)、上市年限(AGE)、第一大股東持股(FIRST)和主營業務收入增長率(GROW)。此外,我們還控制了年度和行業固定效應。各變量的符號與具體定義如表1 所示。

表1 變量符號與定義
為了驗證假設1,本文借鑒以往研究(黃俊等,2013),采用模型(1)來檢驗業績沖擊是否影響商業信用,模型(1)中變量具體定義如表1 所示。需要說明的是,模型(1)中,業績沖擊變量POST雖然是同期(t期)變量,但POST=1 實際上反映了該企業所屬企業集團在上一年度(t-1 期)存在至少一家業績大幅下滑的上市公司。若假設1 成立,則β1的系數應當顯著為負。

表2 報告了文中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商業信用(TC)的均值和中位數分別為0.193 和0.155,標準差為0.139,表明商業信用指標在樣本公司中差異不大。業績沖擊(POST)的均值和中位數分別為0.191 和0,表明多數集團成員企業并未受業績沖擊影響。

表2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續表2
表3 報告了假設1 的檢驗結果:回歸(1)中,在不加入控制變量的情況下,POST的系數為-0.010,在10%的水平上顯著;回歸(2)中,在控制了年度效應和行業效應后,POST的系數為-0.011,在5%的水平上顯著;回歸(3)中,在進一步控制了其他影響商業信用規模的變量后,POST的系數為-0.013,并在1%的水平上顯著。

表3 業績沖擊與商業信用回歸結果
控制變量回歸結果顯示:長期借款(LBANK)和固定資產比例(PPE)與商業信用顯著負相關,第一大股東持股(FIRST)和主營業務收入增長率(GROW)與商業信用顯著正相關,說明銀行長期貸款較多的企業和固定資產比例較高的企業商業信用較低,而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較高的企業和主營業務收入增長率較高的企業能夠得到更多的商業信用。
綜上,在控制相關因素后,業績沖擊與商業信用之間呈顯著負相關關系,說明受業績沖擊影響的企業,商業信用規模出現下降。該結果支持了假設1。
如前所述,集團內部業績沖擊會對集團其他成員企業的商業信用帶來顯著負面影響,而集團內部對于業績下滑企業的交叉補貼行為,以及集團內企業業績大幅下滑引起的負面信息傳染,可能是導致這一結果的主要機制。基于此,本文進一步分析業績沖擊影響商業信用的內在機理,即業績沖擊是否通過交叉補貼行為和負面信息傳染渠道影響了企業能夠獲得的商業信用規模。
當集團內某一企業出現業績大幅下滑時,一些企業集團為保證整個集團的經營穩定性,會對業績大幅下滑企業進行救濟(黃俊等,2013),集團內部資金從業績相對較好的成員企業流入業績相對較差的成員企業,產生交叉補貼行為。關聯交易是控股股東實現企業間利益流動的重要方式(佟巖和程小可;2007),因而集團內部的交叉補貼行為更多可能是通過關聯交易的形式實現。據統計,在本文4 834 個公司—年度樣本中,有3 892 個公司—年度樣本存在關聯商業信用,可見集團通過關聯交易的方式給予上市公司關聯商業信用是上市公司獲取商業信用的重要途徑。因此,當企業集團對業績大幅下滑企業進行救濟時,可能導致集團其他上市公司從集團獲得的支持減少,進而表現為受業績沖擊影響企業獲得的關聯商業信用降低。為檢驗交叉補貼傳導機制是否存在,本文定義關聯商業信用(RTC)為上市公司從關聯方獲取的應付賬款、應付票據與預收賬款之和除以總資產。我們將關聯商業信用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回歸分析。表4 報告了使用關聯商業信用作為被解釋變量的回歸結果,POST的系數為-0.000,且并不顯著,實證結果表明,業績沖擊對關聯商業信用不存在顯著影響,即業績沖擊并不是通過集團交叉補貼行為影響了其他成員企業的商業信用規模。

表4 業績沖擊與關聯商業信用
前文證實,業績沖擊并未對受影響企業獲得的關聯商業信用產生顯著負面影響,業績沖擊不是通過集團交叉補貼行為影響了其他成員企業的商業信用規模。我們接下來檢驗負面信息傳染渠道是否是業績沖擊降低集團內其他成員企業商業信用規模的影響機制。由于集團內部不同企業之間,以及供應鏈上下游企業之間存在緊密聯系,集團內某一企業業績大幅下滑的負面消息,比較容易引起其他利益相關者對于企業集團內其他成員企業經營狀況的擔憂。這些成員企業的供應商和客戶作為重要的利益相關者,很可能會由于這種擔憂而壓縮對企業的商業信用規模。基于此,本文定義非關聯商業信用(NRTC)為商業信用與關聯商業信用的差值,將非關聯商業信用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回歸分析。表5 報告了使用非關聯商業信用作為被解釋變量的回歸結果,POST系數為-0.013,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實證結果表明,外界供應商和客戶壓縮了受影響企業的商業信用規模。這一結果說明,業績沖擊通過負面信息傳染渠道影響了集團內其他成員企業的商業信用規模。

表5 業績沖擊與非關聯商業信用
由于受業績沖擊影響企業與未受影響企業之間在商業信用上的差異既有可能是由業績沖擊導致的,也有可能是由企業自身其他因素導致的,為排除后者的影響,本文采用PSM方法,在受業績沖擊影響的集團成員企業(實驗組)和未受業績沖擊影響的集團成員企業(控制組)之間進行比較。我們首先使用Probit 模型計算傾向得分,并按最近相鄰法構建控制組,為同時保證配對后的樣本數量和配對效果,本文按1︰1 的比例進行配對。Probit模型中的被解釋變量定義與前文業績沖擊(POST)保持一致,解釋變量包含模型(1)中全部控制變量。為保證實驗組和控制組中的企業是充分相似的,本文要求實驗組企業與其相匹配的控制組企業之間傾向得分的差值的絕對值不超過0.001。
表6 中Panel A 報告了配對后公司特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公司特征變量在配對后均不存在顯著差異,可見配對效果較好。表6 中Panel B 報告了PSM 配對后的回歸結果。回歸(1)中,POST系數為-0.013,在10%的水平上顯著,表明在使用PSM 方法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內生性問題之后,業績沖擊與企業的商業信用規模仍然存在顯著負相關關系。

表6 業績沖擊的PSM 配對分析結果
在前文研究中,本文定義每一年度存在業績下滑的企業中業績下降幅度最大的前30%分位數企業為發生了業績大幅下滑的企業。為測試變量的敏感性,本文對這一比例進行調整,在存在業績下滑的企業中,同時選取業績下降幅度最大的前20%分位數和前40%分位數企業作為發生業績大幅下滑的企業,重新定義了受業績沖擊影響的企業樣本并進行回歸分析,結果如表7 所示。在回歸(1)至回歸(4)中,POST系數分別為-0.012、-0.014、-0.010 和-0.014,分別在5%、1%、5%和1%的水平上顯著。這說明即使我們改變了業績沖擊的界定標準,實證結果仍然穩健。

表7 不同業績沖擊定義標準的回歸結果
為使研究結論更加可靠,我們還使用了其他穩健性檢驗方法,具體包括:(1)使用其他方法度量企業獲得的商業信用。(2)剔除了受業績沖擊影響且在上一年度存在業績下滑的觀測值樣本,以排除企業自身業績變動干擾。(3)將商業信用劃分為從供應商處獲得的商業信用和從客戶處獲得的商業信用。(4)進一步控制了上市企業的業務集中度(INCOMEFOCUS)、供應商集中度(SUPFOCUS)和客戶集中度(CUSFOCUS),并且同時在集團控股上市公司層面和公司層面進行了聚類處理。上述檢驗結果與本文研究結論一致,說明本文研究結論是穩健的。
本文基于2007—2015 年中國A 股上市公司中隸屬于同一企業集團的上市公司相關數據,研究負面業績沖擊是否影響企業獲得的商業信用。研究發現:(1)業績沖擊與集團內其他成員企業的商業信用之間顯著負相關。當集團內部某一企業出現業績大幅下滑后,在下一年度,集團內其他成員企業的商業信用要顯著低于其他未發生業績沖擊的集團成員企業。(2)從傳導機制上來看,業績沖擊通過負面信息傳染渠道,影響了集團內其他成員企業的商業信用規模。
本文對于企業集團相關研究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本文既加深了我們對企業集團這一重要經濟組織的理解,又有助于企業集團準確意識到某一成員企業業績大幅下滑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同時,本文的結論有助于企業集團正確認識到集團內負面信息傳染產生的經濟后果,有助于企業集團對成員企業業績下滑做出正確應對,避免單一企業業績下滑對企業集團整體產生更大的負面沖擊。但本文仍存在一定的不足,受到數據來源影響,本文研究樣本只包含企業集團的上市公司部分。因此,如何更加全面地分析集團成員企業間的相互影響,在未來值得進一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