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明
人類,總是在“特殊與普遍”或者“個別與一般”循環往復,秉持著相互映射和影響的辯證思維,通過把握萬事萬物的運行規律,使自身變得越來越聰明、越來越智慧。
新型冠狀肺炎疫情的發生,作為一個突發事件,牽引著億萬國人的心,從中央到地方密集出臺了諸多緊急措施,比如搶建方艙醫院、大幅增加重點防控物資生產供應、軍地醫務人員多批次弛援一線、號召中共黨員捐款,等等。這些措施顯然都有很強的隨機性和特殊性,但它們能在短時間內集群而至,不僅有速度、強度、力度,而且管用、有效,這恰恰是經歷40多年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而逐漸壯大起來的綜合國力所決定的,是由普遍提升的各級政府應變制宜能力、社會動員和組織能力、國家治理能力所決定的,是由中國速度、中國規模、中國效能所決定的。
對于日益走進世界舞臺中央的中華民族而言,不妨把這場抗疫之戰看作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關于突發事件處置和特大風險防控的全民演練與大考,意義雋永而深刻。如同一切災難終將結束一樣,疫情也一定會終止肆虐。應當看到,為奪取抗疫全勝,我國所付出的成本代價是巨大的,因此在經受住特殊考驗后,還應經受更高層面的考驗,即如何遵循投入產出法則,使成本收益最大化。這就是說,作為一個充滿智慧的民族,至少應當從抗疫所需的諸多應急性措施中,經由縝密考量與甄別,轉化或引伸出普遍適用的經驗或常態化做法。
疫情發生以來,我們面對的是一個空前復雜交錯的風險鏈、風險圈、風險群,正是突破了武漢及湖北疫區收治難、醫護力量嚴重匱乏等瓶頸制約,管控了初期的疫情無度傳播擴散、公眾人心浮動、動態信息掌控不力和發布不當、交叉感染,以及隨后的遏制疫情反彈、部署復工復產、實現今年三大攻堅戰等年度經濟社會發展預定目標,應對國外或境外輸入型病例驟增等各個環節的顯在或潛在風險點,才使這場阻擊戰呈現出必勝希望。由此,也讓我們體會到了確立風險防控管控意識何以如此重要、不可或缺。
應當看到,在企業經營中,大大小小的各類風險是隨時存在的,例如公共關系風險、供應鏈風險、增長停滯風險、轉型風險以及訴訟風險等,這與病毒于人類一直形影相隨一樣,只不過何時何地猛然暴發很難預測而已。所以,有位流感研究專家這樣描述,我們只聽到時鐘的滴答滴答聲,但從來不知道現在是幾點鐘。這就是不確定性,所謂風險大多來源于此。
企業經營中,不管是內部管理,還是國際市場沖擊、宏觀政策調控、營商環境、金融流動性等外生變量,不確定性是任何一家企業都需要面對的。萬豪酒店集團二代掌門人小比爾·馬里奧特的著作《毫無保留》,書中提及作為一家世界級企業,必須經歷不可預知的多次重大挫折和生死考驗。當時,未能透徹理解他所列舉的互聯網泡沫破滅、“9·11”恐怖襲擊等駭人事件對經營酒店的企業何至于有停擺風險。而經歷了疫情的慘烈沖擊,確實能夠使我們覺醒:企業經營尤其是國際競爭素無寧日,倘若缺乏強烈的風險意識,缺乏抗風險、抗打擊、對沖不確定性的能力,任何企業都可能隨時遭遇各種麻煩乃至滅頂之災。
因此,牢牢確立風險意識,加強風險防控管控能力建設,必須成為廣大民營企業的“規定動作”和“必修課程”。如同戴口罩、勤洗手、提高免疫力以及疫苗研發,這些行動可以預防病毒侵襲一樣。始終恪守合規經營底線、對市場風云變化保持高度敏感和警覺、設立專業風險防控管控崗位等,都是不確定性中的確定性,應當作為企業發展的戰略任務去貫徹落實,以有效增強風險研判、評估、預警、控制、反饋等防控管控能力。須知,所有成功企業,幾乎無一例外是對各類風險防范和剝離得當,而能夠始終面對種種不確定性而有效防控管控住風險,絕對是高智慧,誠如《周易》所云,“見險而能止,智矣哉”。
事實上,經歷防疫抗疫后,許多理念和工作思路正在豁然開朗。例如怎樣構建全社會“群防群控、聯防聯控”的醫療救助保障體系,如何提高全民范圍的“應收盡收、應治盡治、應隔盡隔”的突發疫情處置水平,如何加快補齊公共衛生服務、應急物資儲備調配等民生領域短板,如何通過釋放疫情防控中被抑制、被凍結的消費需求和催生而起的新型消費、升級消費培育壯大來進一步擴大內需……
泰國正大管理學院中國東盟研究中心主任湯之敏認為,疫情對產業發展既是挑戰,也是機遇。“宅經濟”與“云生活”加速中國產業鏈迭代升級進程,激發新模式、新業態,既促進中國經濟增長與轉型,對全球產業鏈升級也有重要意義。
如果說因抗疫所需的種種應急性措施主要歸為“特殊”,那么,從中可轉化或深化出來的常態化做法就無疑具有“普遍”價值,比如“宅經濟”與“云生活”,比如新近上線運行的全國一體化政務服務平臺及其小微企業和個體工商戶服務專欄等。而從經濟發展尤其是民營經濟健康發展、可持續發展、高質量發展的角度看,需要總結出常態化做法。
適時打好“轉型”“轉產”之硬仗。凡企業,運轉為常。運轉之“轉”,不僅是指轉動、運行,還包括轉型、轉產以及轉向等內涵。歷數中外知名企業,尤其是那些百年老店、長壽公司,都不是一個產品一成不變干到底的,也就是說,都有一部轉型、轉產史。成功的轉型、轉產,往往出自企業的戰略自覺,也是優秀或卓越公司時刻高度關注、不懈探索乃至付諸實施的行動方針。從這個意義上說,將“轉型”“轉產”看作是企業運營之常態,實乃順理成章。
這次抗疫行動中,有兩家民營企業令人印象深刻。一是北京納通醫療技術公司。其主營業務原本是醫療器械(骨科類為主)的研發、生產與銷售。抗疫之戰打響后,積極響應政府號召,迅速利用中石化提供的設備與原材料,轉產各地急需的有一定技術含量的新式口罩用品。國務院總理李克強深入現場調研后,肯定這是民企與央企成功合作的一個范例。據悉,全國口罩產量最高值曾達到日產逾億只之多,總共約有千戶廠家開足馬力生產,其中絕大多數都是臨時轉產的。二是泰康保險集團。該集團旗下有與同濟醫院合作的泰康同濟(武漢)醫院,是按國家三甲標準建設的綜合醫院。經多次主動請戰,后被有關部門批準轉型為“新冠肺炎確診病例治療點”,短期內就接收了上千名亟待治療的確診患者,體現了民營企業家的社會責任擔當與仁愛精神。
這兩個轉型、轉產案例,有明顯的偶然性和應急色彩,雖不可簡單競相復制,但依然值得深思。首先,企業對需求要務求反應靈敏快捷,不然,就會錯失轉型、轉產良機。
近年來,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就企業而言,是要求創造和輸出有效供給,以適應和滿足不斷變化、升級的市場需求,也是企業應當練就的基本功。另外企業應嚴格依循相關性原則。任何一個轉型、轉產步驟,都不能想當然、隨心所欲、脫離現有基礎,而應謹遵其相關性。
企業轉型、轉產的必然性,正在于所有產品都有市場邊界,所有行業、產業(即使是新行業、新產業)也遲早都會碰到天花板,因此適時轉型、轉產應是企業經常思考的問題,或是永恒的命題,也是必須日日精進、冀圖勝券在握的“硬仗”。其中的關鍵是,要盡可能找到基礎性強、關聯度強的轉型、轉產區間。
美國知名管理學教授查爾斯·漢迪提出的“第二增長曲線”理念。他強調,企業必須在主業增長達到頂峰前,不斷探索新業務,實現“第二曲線”的增長。由此可見,所謂轉型、轉產,本質上就是企業持續拓展成長或增長空間、謀求永續發展的常態化做法。當然,這里也有一個風險規避問題。《為什么雪球滾不大》的管理學名著中,就有如下警示:“創建新業務,即不僅改變現有的商業模式,而且脫離現有的核心業務領域去尋求發展,這是一種高風險的復興戰略。公司要取得成功,就必須對潛在的客戶需求具有獨到的洞察力,并且通過在原有核心業務領域多年的經營而建立了強大的能力。”
政府是營商環境的構建主體,企業感受營商環境優劣與否、順逆與否,主要是通過直接體驗政府服務的質量高低而作出判斷、評估的。在這次抗疫過程中,由于中央決策快、部署周密、紀律嚴明、要求嚴謹,各級政府除少數昏官、庸官表現低劣外,總體上都還給力,體現出較高的政治水平和執行力。特別是復工復產作為緊迫任務提出后,許多地方政府部門急企業所急、想企業所想,主動為企業排憂解難、敢擔當、敢作為、守土有責,切實改善和優化營商環境,甚至殫精竭慮,譜寫了改善和優化政商關系新篇章。
吉利汽車集團的寧波制造基地,由于許多零部件供應廠家都在外省,受疫情影響,未能開工,或物流不暢,無法滿足配套需要,制約了整車組裝效率和效益。為此,當地政府部門召開緊急協調會議,就近調動和挖掘配套能力,派專員協助聯系市內省內有合作意向的一些中小企業,想方設法組織其為龍頭企業協作生產或轉產所需零部件,迅速理順和完善了供應鏈。可以說,在特殊的抗疫時期,倘若沒有政府相關的管理部門“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光指望“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顯然不符合實際需要,最后很可能會斷送復工復產的最佳時機,產生一系列不良連鎖效應,危及經濟社會穩定大局。
浙江省海寧市加速在全省各市縣中率先實現企業復工復產全覆蓋,其主要做法是運用大數據全面摸清本市企業的實際情況,加以匯編分析,精心繪制成一張反映所有企業復工復產現狀的進度表,每日統計更新,以便及時發現問題,幫助企業對癥下藥,千方百計加快破解。比如有些企業主要存在用工難問題,年前回家的許多務工人員分散在河南以及云貴川等西部邊遠省份,單靠企業自身去聯絡召回,零零散散的,很不方便。海寧市經信局在逐戶匯總本地企業與市外員工分布區域后,迅速派工作組到相關省市政府主管部門對接,共同研究解決方案,在交通運輸及安全管理等方面加強疏通,征得地方支持。海寧市政府采取化零為整的對策,落實具體時點和地點,專門包用大巴車隊、高鐵車廂甚至包機等運力,“點對點”將外地員工有秩序、成規模地集中接運返崗,與此同時,還就地組織招工,為企業帶回不少“新海寧人”。
山東省臨沂市也著力破解用工“兩頭難”問題,出實招硬招穩就業、穩增長。臨沂市重點建設項目辦公室逐個排查相關項目的用工情況,為企業打開各種招工渠道,尤其是協助企業創新生活和生產條件,做好外地務工人員的安撫工作,使之愿意在臨沂扎下根來,成為長期穩定的勞動力資源,夯實就業創業基礎。
此類事例,不勝臚列。由此,筆者不禁思考:各級政府在抗疫之戰這樣的危急時刻能夠挺身而出,充滿熱忱地為企業著想、靠前服務、主動作為,那么,當企業恢復生產經營、步入正常軌道之后,可否仍然堅持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繼續不遺余力地為企業紓困祛難、經常到企業噓寒問暖、助推其健康發展呢?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要建立親清新型政商關系。這是切實改善和優化營商環境的核心環節。
一般而言,在我國現階段的政商關系中,為政者相對強勢,而商家比較弱勢,前者處于主導地位,在相當程度上決定著能否實現政商關系“親”上加“清”新常態。如果各級政府官員都能將抗疫時期竭誠為企業分憂解難、合力奮進的“特殊表現”,變成任何時候都能展現的職業精神、敬業精神,何愁不能改善和優化營商環境,根除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之積弊,真正構建起一個充滿誠信友愛的和諧社會?
列寧生前非常重視唯物辯證法的研究,在艱難復雜的革命斗爭實踐中,也一直強調要處理好矛盾的普遍性與特殊性之間的辯證關系。他在名作《談談辯證法問題》中有這樣一段話:“對立面(個別跟一般相對立)是同一的;個別一定與一般相聯而存在。一般只能在個別中存在,只能通過個別而存在。任何個別(不論怎樣)都是一般。任何一般都是個別的(一部分,或一方面,或本質)。任何一般只是大致地包括一切個別事物。任何個別都不能完全地包括在一般之中,如此等等。”這樣的哲思,對于啟發我們學會從特殊到普遍、從個別到一般,深刻而精準地總結抗疫斗爭的經驗教訓,更好地指導今后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的各項工作,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應當說,是大有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