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幸運草

馬文靜

家門口不遠的山坡上，有大片隨風搖曳的碧綠的三葉草。

據說，如果能在三葉草中找到一片四葉草，就能獲得幸運。

這些話，從前我是不信的，可是自從遭遇一連串不順心的事后，我便常常不由自主地踩著濕漉漉的草叢，流連在三葉草叢中，不知疲倦地彎著腰尋找幸運草，像一只迷失在綠色波浪里的貓，尋找著丟失的寶物。

如果能找到一片幸運草，生活也許會出現轉機吧！我抱著這樣的希冀，用手指不停地翻過一片又一片透著陽光、“繡”著白色紋路的小小的心形葉子。

就這樣，我沉迷在尋找幸運草的忙碌中，連午夜的夢，都是淺淺的綠色。

在夢中，白蒙蒙的月光，像輕盈的山霧，慢慢流瀉進我小小的窗。伴隨著月光的流動，我仿佛被融化成了一縷山霧。

“沙沙——”

“沙沙——”

不知道是什么聲音，細細碎碎地響著，既像風吹起枯落的樹葉發出的摩擦聲，又像蝶兒們翩翩起舞時發出的窸窸窣窣的展翅聲。

“沙沙、沙沙——”

這聲音越來越響，在月光的簇擁下，我光著腳，推開那扇斑駁的木門，游走在通往山坡的小路上。

山上沒有一絲風，那細碎的聲音像是在嘆息，格外清晰。有時候我感覺那聲音明明就在耳邊，可當我嘗試著在朦朧的月光中去尋找時，卻什么也看不見。

我的心突然變得急躁起來。難道是有人故意惡作劇？！

“誰？是誰在嘆息？”我生氣地大聲問。

“是我們，是我們哪！”同樣是細細碎碎的聲音，像有人在對我耳語。

“你們是誰？干嗎大半夜在山里嘆息？”

“因為找不到葉子呀——”

“因為找不到幸運的葉子呀——”

成百上千個同樣的聲音，沙沙回蕩在山間。

難道是和我一樣不順心的人嗎？我四處張望，卻看不到一個人影。這時，突然一陣涼颼颼的山風吹過，清涼、沁人心脾的花草香，在白霧一般的月色下，幽幽散發出苦茶花的味道。

我的心，陡然生出一種親近感：“你們是在尋找幸運草嗎？就是有四片葉子的草。”

“是呀——”

“是呀——”

許多聲音沙沙地響著。

原來大家都在尋找幸運草。平時孤寂無助的我，突然感動得熱淚盈眶。

“是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事了嗎？”

“是呀——是呀——”

“那到底是什么事呢？”我這么問，并不是為了打聽旁人的隱私，而是我真的認為，有些對自己而言也許很困難的事，對別人來說，也許只是舉手之勞。

“被踩倒了——被踩倒了——”

“葉子都掉了！”

“細細直直的莖也被折斷了！”

伴隨著無數泡泡在月光中破裂的聲音，我的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白光，等我再望向四周時，卻驚訝地發現我正站在白天流連尋找無數遍的三葉草叢里。

平時，我只顧低頭尋找那片象征幸運的四葉草，渾然不覺自己的雙腳在任意踩踏柔嫩的草莖，自己的雙手曾經無數次在絕望中將身邊的三葉草連根拔起……

“原來你們是三葉草呀！你們遇到的麻煩，就是我吧？”我抱歉地問道。

“斷了——”

“斷了——”

我鄭重地向這片草叢道歉：“這段日子，真的是很抱歉！被折斷的時候，你們肯定很痛吧？”

“是呀——痛——”

“風吹過傷口的時候會痛——”

“螞蟻爬過傷口的時候也很痛——”

“連睡著以后都會痛醒——”

真是想不到，我的無心之舉，竟然將我最深惡痛絕的行為，施加在這片無辜的草叢身上。

“因為痛，所以才睡不著吧？”我心懷愧疚地問。

“不，是為了尋找幸運草——”

“為了尋找幸運草——”

“幸運草——”

幸運草？原來和我一樣，這些三葉草也將希望寄托在傳說中的幸運草上。

我不由得苦笑著說：“如果是為了尋找幸運草，我勸你們還是放棄吧！因為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

“唉——”三葉草微微地發出一聲嘆息。

我突然想到，給三葉草造成不幸的罪魁禍首正是我：“不過，請不要絕望，我曾經是一位非常不錯的園丁，所以我一定會讓你們恢復健康的。”

“謝謝——沙沙——”

“謝謝——沙沙——”

“謝謝——沙沙——”

被夜風吹過的碧綠草叢，像歡快的海浪一樣朝我涌來，將我卷進幸福的旋渦。裹挾著山杏和核桃香味的山風，更是讓我陶醉……

清晨，當我醒來之后，絢爛溫暖的陽光已經鋪滿了小屋的青石板。

在門口那塊有白色裂紋的青石板上，有一片小小的葉子。我光著腳，踩在溫熱的地面上，輕輕地走過去，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那片碧綠色的葉子，心想：這不正是我苦苦尋找的幸運草嗎？

望著這片象征幸運的、由四片小巧的心形葉子組成的幸運草，我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做的夢，還有那些三葉草所說的話：“謝謝——沙沙——”

沙沙？——莎莎！我的名字不正是莎莎嗎？原來那不是夢，是三葉草一直在呼喚我。

我對三葉草叢所做的事情，讓我很羞愧。可是，三葉草不但沒有記恨我，反而還將珍貴的幸運草送給我。而我，能為那片幾乎被摧毀的三葉草叢做些什么呢？

想到這里，我決定把這片象征幸運的四葉草，還給那片被我踐踏的三葉草叢。當然，在我上山之前，我必須去一趟集市。因為，作為園丁，我還缺一樣最重要的東西——一包三葉草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