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瑩
內容摘要:李煜和李清照是詞史中兩大代表人物,在李煜詞和李清照詞對比之后,可以發現他們的詞之間有著微妙聯系,這正是文學的魅力,一代又一代人創作的文學作品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人們的思維方式,甚至影響了人們對待人生的態度。本文將從李煜和李清照的生平和人物性格著手,略談前期詞風,探究二人在人生經歷和藝術特色的相同之處,以及他們在身份地位、思想感情、詞意象的不同之處,最后淺析李煜和李清照的詞對后世的影響。
關鍵詞:李煜 李清照 詞風 異同
1.李煜和李清照的前期詞風——朝生有樂
1.1李煜前期詞風——帝王之樂,琴酒攬懷
李煜無爭奪皇位之心,他向善向佛,在書畫中消遣人生。二首《漁父》詞中“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春風拂面,酒香意濃,避世于山水之間,愜意自在,無爭無求。李煜前期的詞風散發著胭脂氣,多有香艷之詞。“丁香顆”、“櫻桃破”寫美人姿態,詞語簡短,卻描繪出一幅香艷的景象。世人很難想象一個帝王會寫出這樣的詞,清人陳廷焯在《云韶集》論之:“風流秀曼,失人君之度矣。”這就是一個至真至純之人,在封建禮教的古代,也能不在乎他人的看法,說自己想說的,寫自己想寫的。李煜不僅做了一國人君,更做了一個心口如一的詞人。李煜只管賞月作詞,快意人生,如《玉樓春》:“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笙簫吹斷水云間,重按霓裳歌遍徹。臨春誰更飄香屑,醉拍欄桿情味切。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李煜前期的詞中,雖有佳詞妙句,但還局限于風花雪月之中,偶有憂愁。對弟弟李從善入宋不得歸的思念,對妻子的愛意深切,局勢堪憂,親人離去。《喜遷鶯》中殘花散了一地,于寂寞深院中等待歸人,更有春草初青,落梅如雪拂了一身,離恨悠長的《清平樂》:“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1.2李清照前期詞風——綠窗小女,探索自我
李清照生于書香門第、官宦世家,自小飽讀詩書,與文學有不解之緣。青春靚麗的少女在早期的詞中展露才華,“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點絳唇》),這句寫家中有客,忍不住好奇偷看,女兒青澀姿態盡顯。一首《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少女時期,對大自然的喜愛易于言表,日暮、沉醉、花深處、一灘鷗鷺。淡筆素描,把一幅閑暇景象展現開來,活潑天然。在李清照前期的作品中,依稀可以看出花間詞的痕跡,而后李清照開始探索自己的風格,遂成一家。從《如夢令》、《一剪梅》中皆可看出花間詞的精致工巧,但個人特色極強。李清照早早對國家憂患感到擔憂,家國動蕩難安,但身為女兒身,無力為國家建功立業,家族也被牽扯到紛爭中,李清照不禁整日憂心。“要來小酌便來休,未必明朝風不起”(《玉樓春》),這般見識,非一般男子可比。
2.李煜和李清照的后期詞風對比——凄凄入夢
2.1相同處
李煜和李清照在人生經歷上有共同點,他們生來都是不用為溫飽而煩惱的人,自小接受良好的教育,都通曉音律,所以他們的詞聽起來富有音樂美,悅耳動聽。李煜和李清照在后半生都遭遇了重大變故,心境的改變影響了詞的變化,詞不再像前期的詞輕快明朗,他們賦予詞更多的內涵。李煜和李清照通過通俗的語言表達了內心的痛苦、對過往的念念不忘。雖然李煜和李清照所處的時代相差有一個世紀之久,但他們之間有著微妙的相似,他們在藝術上都具有平白如話的特色,語言通俗化有助于詞的傳播發展,平易近人的語言,詞中感情深切,這就引起了人心共鳴。
2.2不同處
2.2.1身份地位:帝王vs民女
975年,南唐降于宋,一代帝王淪為階下囚。一直生活在云端的他跌落凡間,他沒能守住自己的國,眼看子民家離子散。正是因為曾經富貴繁華至極,所以如今也是悲哀至極,才會有“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相見歡》)的感慨,人生中悔恨遺憾的事,像極了滔滔不絕的江水,一遍遍從心中流過,日日月月年年,不能忘。李煜的詞是帶有帝王之氣,靈性天然,所以他才能寫出“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浪淘沙》),哀嘆命運無常。從萬人敬仰的帝位到小小宅院,心中憂憤難平,李煜的哀痛不是平民百姓可以體會的,亡國之君的悲哀以至于“燭殘漏滴頻欹枕,起坐不能平”(《烏夜啼》)。
相對李煜的帝王身份,李清照只能算蕓蕓眾生的一個百姓。原本家中衣食無憂,卻因黨爭而家道中落,家國情景堪憂。李清照向來注重音律美,巧妙運用典故,隱喻與趙明誠分守兩地,相思別離之苦,更暗喻風云動蕩的時局,如這首“草際鳴蛩,正人間、天上愁濃。云階月地,關鎖千重。縱浮槎來,浮槎去,不相逢。星橋鵲駕,經年才見,想離情、別恨難窮。牽牛織女,莫是離中。甚霎兒晴,霎兒雨,霎兒風”(《行香子》)。金人大舉南侵后,北宋結束,南宋開始,百姓舉家搬遷,李清照的人生也開始顛沛流離,“春歸秣陵樹,人老建康城”(《臨江仙》),這不僅僅是李清照一個人的心聲,更代表著千千萬萬宋代子民的心聲,對故土的思念,對安定的渴望,在日后的歲月中,回歸故土的心愿從未平息。
2.2.2思想感情:赤子心vs婦人吟
李煜從來不曾改變的是他始終如一的赤子之心,他不曾也不愿偽裝自己,天地間坦蕩蕩,性情純粹至極。他可以毫無顧慮地寫出淫詞艷曲“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一斛珠》),大膽表露自己沉溺金爐、香獸、紅錦地衣、蕭鼓奏的奢靡生活,不顧封建世俗,不想后人評說。李煜的純性情使他全身心感受歡樂,也使他后來完全耽溺于悲哀之中。
李清照半生坎坷,亡夫、遷徙流浪、心愛的文物丟失、再嫁后所托非良人。現實讓李清照走出閨閣,步入社會,體會民間疾苦。跟李煜相比,李清照詞中情感更為豐富細膩,境界卻不及李煜深遠。“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州吹取三山去”(《漁家傲》),用詞非凡,想象瑰麗,意境跌宕開闊,充滿了向往自由的豪氣;“魂夢不堪幽怨,更一聲鶗鴂”(《好事近》),獨自一人,思念丈夫的凄苦難堪;“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永遇樂》),再是元宵節,從北宋汴京遷到南宋臨安,今昔對比,家國不在的悲憤、對故土的懷念,自己無力歡笑,只能聽人笑語,悲從中來。李清照的詞有作為百姓的悲痛不忿,還有作為一個女子感慨自己孤苦無依,風雨飄零的愁緒。更可貴的是,她所表現出的愛國愛民的思想代表了無數人的心聲。
2.2.3詞中意象:“夢”、“植物”vs“花”、“酒”
李煜和李清照的詞中出現了很多的意象,這里選了李煜的“夢”、“植物”和李清照的“花”、“酒”。李煜的詞意象多體現了他對過往的難以忘懷,對現實的難以接受,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李清照因離開故土,懷念故人,還有生活的艱難,不得不借酒求得一時解脫,她通過描寫花來自憐自嘆。從而看出意象可以進一步忖托了詞人的心境。
在李煜后期的詞中,“夢”意象出現得更為頻繁了。“閑夢遠,南國正芳春”(《望江梅》)、“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子夜歌》),過往種種皆在眼前,永不復返,思念故國難耐,只好在夢中尋。“世事漫隨流水,算來夢里浮生”(《烏夜啼》)、“夢里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浪淘沙》),對人生變化無常的悲慨,大起大落像是浮生一夢,如今再沒有了故國的繁華、鶯歌燕舞,有的只是被圈之地,受人監視,任人宰割。夢生活和現實生活之間的矛盾不能解決,現實的痛苦不能排遣,只有在夢中尋求安慰和快樂。李煜對故國的情思、往昔的追憶,成為他夢中的主要因素。李煜的痛苦注定是一生的,復國無望,夢成了他感情的寄托。
李煜詞中又一主要意象便是“植物”,眼前景象亦或是想象之境、記憶中的景色,寓情于景,感人至深。“林花謝了春紅”(《相見歡》),林中的花都謝盡了,“紅”屬于春天生氣勃勃、繁榮簇擁的景,這都不在了。“風回小院庭蕪綠,柳眼春相續”(《虞美人》),柳自古和愁分不開,早春柳眼剛開,時間的巨輪還在轉動,風吹小院,綠草依依,但一切早已不比尋常。
李清照詞中“花”和“酒”是兩大突出意象。先來說說“花”,稱贊女子可說如花似玉,以花喻之,不同的花有不同的含義象征。李清照善用“花”意象,早期詞風清婉妍麗,而后多寄寓身世之感,家國之憂。“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捋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堪梅花”(《清平樂》),時過境遷,今時不同往日,對梅花的熱愛從未改變,但是想再看到梅花卻難了。自己的清高的品性也不曾改變,只是想要回到美好的曾經變成了妄想。李清照愛惜花,更是憐惜她自己。
李清照少年時便愛飲酒,早有“沉醉不知歸路”,醉酒晚歸,但卻意外收獲好風景,少女的天真爛漫,無憂無慮,這時喝酒只是閑情逸致。而后家破人亡,遷離故土,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無處安身。李清照的愁變得多了,心中的苦悶難解,甚至是無法解,只好用酒來暫時性地麻痹自己“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沈水臥時澆,香消酒未消”(《菩薩蠻》),亡國之痛,喪夫之痛,日夜折磨,難以忘記,只有在醉了的時候,才能片刻忘記這些痛苦。
3.李煜和李清照的詞影響
李煜和李清照的一生都帶有悲劇性,命運的坎坷激發了他們創作的靈感,寫出的詞流傳千古。從李煜開始,詞不再只是擁有花間派的浮華的外表,詞有了更深層次的意義,詞中的悲情與喜悅,個人與家國的情感都開始顯現出來。李清照本是不拘一格且有見識的女子,在經歷了一系列的不幸之后,改變了清麗明快的詞風,變得極為幽怨愁苦,更是提出了“詞別是一家”的主張。李煜和李清照詞中平白如話的特點對詞的發展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二人的同與不同,還有很多值得人們研究探討,在文學如銀河輝煌燦爛中,李煜和李清照都占據了非常重要的地位,他們的詞在不同的時代都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李煜和李清照的詞給文學添上了與眾不同的色彩。
參考文獻
[1]張玖青編.李煜全集[M].武漢:崇文書局,2015.
[2]黃墨谷輯校.重輯李清照輯[M].北京:中華書局,2009.
(作者單位:揚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