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露
內容摘要:劉玉棟筆下的“齊周霧村”充滿了溫情與詩意,寄寓了濃烈而真摯的鄉情。本文以劉玉棟的鄉土小說為研究對象,以溫情敘事為切入口,在文本細讀的基礎上,結合作家個人生活經歷以及創作的文化背景,借助文化研究、敘事學等理論,揭示劉玉棟鄉土小說的獨特價值。
關鍵詞:劉玉棟 鄉土 溫情敘事
一.溫情敘事的精神資源
作家的創作活動與他個人獨特的生活經歷相關,同時也受到他本人成長環境的影響和現實世界的制約。劉玉棟筆下的鄉土世界總是充滿了款款的溫情,這與他的生活經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筆者將從他的童年經驗以及悠久厚重的齊魯地域文化對他的影響入手,探討形成其小說溫情敘事的原因。
(一)遙遠親切的童年記憶
“童年經驗是一個人心理發展中不可逾越的開端,對一個人的個性、氣質、思維方式等的形成和發展起著決定性作用”。①精神分析學派的創始人弗洛伊德認為“早年經驗”對于一個人的精神人格形成,尤其是對于一個文學家創作個性的形成,是非常重要的。它是個體生命體驗的底色和基調,未來的審美體驗都將在此基礎之上建構。作家的精神建構、價值訴求、審美情趣等都將會受到個體童年經驗的影響。劉玉棟的童年是在魯北平原的齊周霧村度過的,齊周霧村雖然貧瘠,多鹽堿地,算不上美麗,但就是這片土地留給了劉玉棟太多的愛、快樂和夢想,饋贈給了他一個無限溫暖的童年,淳樸的民風、樸實的民俗、善良的村民、溫暖的鄉情,讓劉玉棟獲得了生命最初的安全感和幸福感。這一階段的生活經歷潛移默化地影響到了劉玉棟的行為舉止、思維方式、價值觀念,以及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和看法。在文學創作中,他將童年生活的體驗和記憶,化作一種濃厚、復雜而又真摯的情感。
(二)悠久厚重的地域文化
傳統的地域文化與鄉土文化息息相關,“無論是生活方式還是社會結構,都有濃厚的鄉土情結。傳統文學的地域性受制于中國文化的風土人情,受制于中國的自然民風和人情世故。中國文學的‘入鄉隨俗創造了它的地域文化世界”。②魯北平原深受齊魯文化的影響,素來重視仁愛。費孝通認為,儒家正是在仁的基礎上形成一整套的倫理道德規范。劉玉棟深受齊魯文化的影響,始終秉持著仁愛的態度進行創作。在《給馬蘭姑姑押車》中,馬蘭姑姑出嫁時,村里的親戚、朋友、左鄰右舍都來幫忙,男人們給馬車扎篷子,婦女們圍在馬蘭姑姑身邊送她上車,村民們互相幫助,誠懇友善,構成了團結友愛的和諧關系。《鄉村夜》中“孝悌”的理念蘊含在天賜的心中,在最后的關頭選擇了放手,無論如何也不能偷爺爺的錢。這些書寫都暗含了作者對儒家倫理道德的肯定和張揚。
二.溫情敘事的內涵表達
劉玉棟筆下的“齊周霧村”充滿了溫情與詩意,寄寓了濃烈而真摯的鄉情。他關注弱勢群體的生存命運,描摹底層百姓生活的甘苦。用充滿溫情的筆觸追溯鄉土間飽含人情溫度的親情倫理,尋找精神的歸屬。
(一)建構溫暖詩意的齊周霧村
“我從小在農村長大,17歲才離開故鄉,但總覺得沒有真正離開,我十分想念那段日子,想念那里的花草樹木、土地河流,想念那里的鄉鄰和伙伴,盡管過去十幾年,我卻始終沒有忘掉那段生活。”③故鄉是離劉玉棟內心最近的東西,他在鄉土小說世界中建構了一個原初記憶中的齊周霧村。這里有王大手和堂弟王大官、依戀土地的爺爺、熱衷到地里挖銀子的奶奶(《跟你說說話》),有害怕火化,想要“入土為安”的連根爺爺(《火化》),還有憧憬愛情將秘密和心愿交付給嫁妝“大箱子”的姐姐(《葬馬頭》,勤勞有力、承擔一家重擔的高蘆花(《通往天堂的路》)。這些個體在波瀾不驚的鄉村生活面前體會著幸福、快樂與哀傷,他們沒有崇高的理想,但卻有著樸素的生活哲學,用積極樂觀的生活態度面對生活,用善良本真的內心對待鄉鄰,與城市的冷漠隔閡相比,齊周霧村充滿了溫情與醇和。
當然,鄉土世界里的一切并不都是美好,劉玉棟也并沒有回避對鄉土世界中的苦難與丑惡的描寫,他的目的不是為了揭示惡,而是為了尋找和展現溫暖的力量。在小說《通往天堂的路》中,當孫二九得知自己的大女兒孫秀美被電器廠廠長欺辱懷孕后喝農藥自殺,他內心極度的痛苦,想為女兒報仇。可當報仇無法實現時,他轉而將人們對他的同情以及對孔廠長的憎恨變為自己的掙錢手段,充分賺取著人們的同情心,用騙來的錢大吃大喝。對于鄉村中的“二流子”孫二九,劉玉棟對其進行批判的同時也給予理解與寬容,通往天堂的路實際上是通往未來的希望之路。
(二)關注弱勢群體的生存命運
仁厚的土地、樸實的民俗和淳樸的鄉情讓劉玉棟養成了寬厚、溫暖的天性,生活中那些處于弱勢地位的人群更能吸引他的目光,他對這些社會底層人群的生存命運給予了特別的關注。《火色馬》中的丈夫因為過度勞累而死于心肌梗塞,丈夫的突然猝死打破了女人原本平凡的幸福生活,女人用她的柔弱之軀扛起了這個家的重擔,堅持讓小兒子董生繼續上學讀書,大兒子董強進城當保安,自己一個人承擔菜地里的活。面對專門搞批發的菜販子李家父子的刁難,女人并沒有退縮,而是勇敢地面對。《葬馬頭》中因為家庭成分問題被批斗成瘸子的劉長貴,在村里受到歧視,經常被嘲笑、捉弄。他與同樣受到冷落,被孤立滾蹄子馬成為了知己,從滾蹄子馬那兒找到繼續生存下去的勇氣,獲得心靈的慰藉。在同構性的命運中,達成了相互之間的默契與和諧。當滾蹄子馬得了怪病死后,全村的人都興奮不已,期待著瓜分馬肉,劉長貴卻像丟了魂似的,陷入自責與痛苦之中。他抱著馬頭和四只馬蹄子獨自一人去村外埋葬,進行著自己內心的祭奠。在這個過程中,劉玉棟憑借他那特有的悲憫性情懷,在不斷逼進人物內心深處的敘事中,糅進了大量的溫情式話語,使很多人物的命運在濃烈的悲劇性氛圍里又迸發著種種詩意的人性光澤,折射著人類生命中許多令人驚悸的韌性品質。④
(三)追溯脈脈的親情倫理
“鄉土社會在地方性的限制下成了生于斯、死于斯的社會。假如在一個村子里的人都是這樣的話,在人和人的關系上也就發生了一種特色,每個孩子都是在人家眼中看著長大的,在孩子眼里周圍的人也是從小就看慣的。這是一個‘熟悉的社會,沒有陌生人的社會。”⑤長期以來,鄉村人之間建立著極度的熟悉感和信任感,他們更愿意用親人之間的情感來對待彼此。《遠親不如近鄰》里的“我”早年喪父,生活艱苦,鄰居臺階嬸耐心地教“我”織漁網,臺階叔則帶“我”販賣蝦醬一起掙錢,臺階叔已然成為“我”成長路上的“父親”角色。特別是在滿天大雪的風雪之夜,臺階叔對我不離不棄、生死相依的情感濃濃化為一種真摯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