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西游》手游NPC臺詞性別差異調查報告

內容摘要：本次調查以《夢幻西游》手機游戲NPC日常交互臺詞為語料，從性別差異的角度入手，對其進行深入分析，得出如下結論：相較于男性NPC臺詞，女性NPC臺詞身份特征更模糊，身份種類更單一;臺詞話題更集中，戀愛話題十分突出;更傾向于使用問句，表現出求助、困惑的狀態。

關鍵詞：游戲 臺詞 臺詞設計 性別差異

游戲中的臺詞是被設計出來用來塑造游戲世界觀、展現游戲人物個性、推動游戲情節發展的重要文本形式，是游戲玩家會廣泛接觸到的、與游戲進行交互的主要媒介?？傊?，游戲臺詞在游戲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具有一定研究價值，而相關研究長期闕如。

網易《夢幻西游》手機游戲（下稱《夢幻西游》手游）作為一款大型多人在線角色扮演（MMORPG）游戲，玩家人數眾多，涵蓋不同年齡段，且在該游戲中人物臺詞豐富多樣，具有一定的典型性。此外，筆者對這款游戲比較熟悉，便于進行語料分析。因此，本次語言調查選取《夢幻西游》手游中的人物臺詞作為研究對象。

本次調查采集了《夢幻西游》手游中各大場景內所有非玩家角色（Non-Player Character，下稱NPC）的日常交互臺詞，即玩家扮演角色在日常狀態下與NPC互動時，NPC給予玩家的反饋臺詞，其說話對象是玩家扮演角色，臺詞本身無實際目的，主要用來展現NPC的性格特征等。本次調查排除其中只有單一臺詞的功能類NPC等，將其余NPC所有臺詞摘錄下來作為語料，并對其姓名、性別、身份等做了標注，嘗試分析臺詞中體現的性別差異及其原因，并在調查結果的基礎上給出相應建議。

一.語料基本情況

本次調查共采集到了75名NPC的255條臺詞，每名NPC臺詞數量約為3條（取決于該NPC的設計臺詞數量），其中男性NPC有52名，臺詞數量173條;女性NPC有23名，臺詞數量82條。語料共計5700字（含標點）。

二.關鍵詞提取及對比

考慮到NPC臺詞數量和語料長度不同，采用總體詞頻統計會造成一定誤差，本次調查采取的語料處理方式是利用“結巴（JIEBA）”中文分詞組件對每名NPC的臺詞進行基于TF-IDF算法的關鍵詞抽取，抽取權重前10的關鍵詞，再由筆者進行整理，剔除其中非詞成分、游戲地名等，保留前5個合格關鍵詞作為該NPC臺詞的關鍵詞。針對提取后的關鍵詞，筆者將翻閱原臺詞，確定關鍵詞所屬的話題等，對關鍵詞進行必要的標注，從而為進一步分析做準備。

具有“門派師傅”或“工坊師傅”兩類身份的NPC，其臺詞具有一定特殊性，將另行討論，因而不對其進行關鍵詞抽取。

下面針對39組男NPC臺詞和18組女NPC臺詞提取關鍵詞并進行分析。

1.男性NPC臺詞關鍵詞分析

從39組男性NPC的臺詞中，提取到195個關鍵詞。從總體上看，男性關鍵詞較為突出的一點是身份特征十分明顯，憑借關鍵詞，一望便知哪些NPC是道士，是商人，是官兵等，如NPC“袁守誠”的關鍵詞為“稱骨測命”“奇秀”“定數”“功過”“貧道”等，道士的身份特征十分鮮明。相比而言，女性關鍵詞中所體現的身份信息非常少，只看得出來一名NPC賣栗子，一名NPC擺攤做生意，身份的種類亦比較局限。出現這種現象，一方面是受限于游戲的時代背景（大唐貞觀年間）下的男女社會分工差異，另一方面也許與游戲設計者無意識的偏重有關。

在用詞方面，在男性臺詞195個關鍵詞中，只有6個關鍵詞屬于戀愛話題，所占比例非常低，與女性臺詞差異明顯。

另有8個關鍵詞比較明顯地表現出男子氣概，其中NPC“賀蘭獵羽”最為突出，現將其臺詞全文摘錄如下：

①學射箭很辛苦，我從馬背上摔下去過很多次。我不怕流血流汗，只怕練不成一箭穿心的本事，丟了阿爸的臉。

②草原上最好的射箭師傅，歷來都出自我的家族～

③不是我夸口，射箭一事，我生平從未遇過敵手！

④我從小就認識她，阿爸說女人的手太軟了，拉不開弓弦，所以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偷偷學會了射箭，直到——她在比武大賽上贏過了我？？

⑤我千里迢迢來到洛陽，不為別的，只為和哥舒歸雁比試一場，贏回我“第一神弓手”的名號！

可以看出，游戲為這名NPC設計了較為豐富的臺詞，通過5條頗具個性的臺詞，一個好勝、剛毅的男孩子形象躍然紙上。同時也能看出臺詞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在不怕吃苦、渴望勝利、以父親為榜樣、濃厚的家族感情、對女性的看法等方面都體現了傳統上對男性的要求。這樣的男孩子固然可愛，但是假使在他的臺詞中多體現一些對母親的感情，對異性對手的友情等，人物形象不是更加鮮活，更加立體嗎？事實上，過于強調男子氣概的文化，對男性也是一種傷害：男性在這種文化下，不被允許失敗和脆弱，使得他們在遇到遭遇失敗或其他情緒問題時，會用更極端、更具破壞性的方式宣泄。如今青少年玩家接觸游戲已經成為難以避免的趨勢，游戲中的文本設計應當更加謹慎，引導青少年建立正確的性別觀念，這也是筆者本次調查的初衷之一。

此外，NPC“珠寶商人”的5個關鍵詞都是屬于飾品話題，臺詞全文摘錄如下：

①女人，就沒有不喜歡珠寶的。

②佩戴粉色的水晶，可以帶來桃花運。

③珍珠瑪瑙，翡翠脂玉，寶石水晶，您要哪種？

可以看出，這是一名做女性飾品生意的男性商人，一方面洋洋得意地表示女人都喜歡珠寶，另一方面以飾品能帶來桃花運（即戀愛關系）為賣點進行推銷，筆者認為這種臺詞設計不很妥當，這樣的臺詞設計來源于女性對飾品和戀愛的需求強烈的刻板印象，又以其本身加深了這一刻板印象。

2.女性NPC臺詞關鍵詞分析

從18組女性NPC的臺詞中，提取到90個關鍵詞，筆者對其中的高頻話題做了標注，可以看到，在90個關鍵詞中，有20個關鍵詞屬于戀愛話題，有7個關鍵詞屬于家人朋友話題，有6個關鍵詞屬于聊天逛街話題，有4個關鍵詞屬于追求話題，有3個關鍵詞屬于飾品話題。其中，戀愛話題、家人朋友話題和聊天逛街話題十分突出，可以看出這類關鍵詞和話題比較具有傳統的女性特征，符合一般的性別假設，基本上可以說是受到性別刻板印象影響的結果。

追求話題中，3個關鍵詞出自NPC“柳飛絮”的“我要向青琉璃女俠學習，行俠仗義叱咤江湖！”表現出其對女性榜樣的向往和追求;1個關鍵詞出自NPC“高翠蘭”的“姐姐們的婚姻都是依照父母之命，我偏要追求自己的幸福！”表現出對婚姻的自主追求。從上述例子可以看出，游戲在設計人物臺詞時，有考慮到表現女性自主、強大的一面，但數量較少，在18組女性人物臺詞中只見兩例。

3.小結

通過對NPC臺詞的關鍵詞提取和觀察，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男性NPC臺詞關鍵詞中較為突出地體現出人物的身份特征，身份種類亦比較多元;相比而言，女性NPC臺詞關鍵詞中則難以讀出身份信息，女性身份特征模糊，身份種類亦比較單一。

第二，男性NPC臺詞關鍵詞中話題比較分散，其中有表現男子氣概的、有戀愛話題的，但所占比例都不高;女性NPC臺詞關鍵詞中話題比較集中，主要有戀愛話題、家人朋友話題、聊天逛街話題、自我追求話題、飾品話題等，其中戀愛話題關鍵詞比例高達22.22%，十分突出。

三.句子長度及標點符號使用的性別差異分析

本次調查對語料中所有男性和女性NPC臺詞的平均句長進行了統計，計算方法是用某一性別的語料文本長度除以該性別的語料條數。男性NPC臺詞的平均句長為23.31字（含標點），女性NPC的平均句長為23.18字（含標點），差異不明顯。

本次調查對語料中除門派師傅和工坊師傅外的男性和女性NPC臺詞的標點符號使用情況進行了分析，分析方法是對比男、女性NPC使用“句號”、“感嘆號”和“問號”的數量和比例，從而分析不同性別NPC的語氣和情感傾向。

男性NPC語料中，句號出現101次，感嘆號出現48次，問號出現17次。女性NPC語料中，句號出現46次，感嘆號出現17次，問號出現15次。

可見，男、女性NPC在標點符號的使用上存在比較明顯的差異，突出表現在感嘆句和問句的使用比例上，男性NPC更傾向于使用感嘆句，而女性NPC則傾向于使用問句。

為開展進一步分析，我們從男、女性NPC臺詞中分別隨機抽取感嘆句和問句各五句，觀察其特征。

男性NPC感嘆句：

①有本將軍在，保證長安平安！

②我修煉了那么久才取得神仙資格認證，沒想到上來做個行刑的，而且還不許辭職！

③人長得太帥了就是麻煩，所以你千萬不要長得像我一樣??！

④我只不過想做回神仙，過有尊嚴的日子！

⑤我們店里的酒是天下一品，連皇上喝過都贊不絕口！

女性NPC感嘆句：

⑥這些下界賤民，就不應該讓他們上天來！

⑦老婆婆我人老心不老，眼瞎心不瞎！

⑧姐姐們的婚姻都是依照父母之命，我偏要追求自己的幸福！

⑨長安城真是繁華啊！

⑩天氣熱的時候，甜滋滋的糖栗子就更美味啦！

可以看出，男、女性NPC臺詞使用感嘆句都以抒發情緒為主，雖然有一些差異，但不十分明顯。

男性NPC問句：

①如果不是神機妙算，我怎么敢說自己是神機道長呢？

②你想見皇上？有宣你的旨意嗎？

③珍珠瑪瑙，翡翠脂玉，寶石水晶，您要哪種？

④咦，旺財跑到哪里去了？

⑤我若說我不是妖怪，而是天宮中的卷簾大將，你會不會相信？

女性NPC問句：

⑥人都有八卦之心，對不對？少俠自遠方來，可有什么新鮮事？

⑦好想告訴那個人我喜歡他，可是又怕……你說我該不該說呢？

⑧那么久沒有見面我真的好想念他，不知道他是否也這樣想念著我呢？

⑨我從何處而生？又要去往何處？

⑩大雪山這么冷，為什么還會有那么多妖怪呢？

隨機抽取的結果與筆者在收集語料時的印象相近。女性NPC問句中，不論是該NPC自言自語，還是以玩家為詢問對象，總體上呈現出一種迷茫、困惑的狀態。男性NPC問句中則幾乎沒有這種感覺，且如①②③三句，雖然是問句形式，實則并沒有疑惑的含義在。

綜上所述，男、女性NPC在句子長度方面差異不顯著，在標點符號使用上則男性NPC偏好使用感嘆句、女性NPC偏好使用問句的特點。其中比較突出的是：女性NPC的問句臺詞，呈現出迷茫、困惑的狀態，而男性NPC的問句臺詞則沒有這個特點，這種現象使得女性NPC相對于男性NPC顯得更加弱勢和缺乏決斷。因此，筆者認為男、女性NPC的臺詞設計，在問句方面存在不合理之處。NPC臺詞設計的性別差異應該建立在真實的區別之上，而不是建立在性別刻板印象之上，NPC的臺詞設計不應弱化、矮化女性。

四.門派師傅及工坊師傅的臺詞分析

1.門派師傅NPC臺詞分析

門派師傅臺詞的性別差異不顯著，門派師傅臺詞設計整體特點是塑造門派或師傅個人的特征，同時強調修行的重要性。

例如，NPC“空度禪師”的“得即是失，失即是得。世事本是過眼煙云，不必太過看重。”、NPC“程咬金”的“俺老程的三板斧可是天下有名的。”和NPC“東海龍王”“地藏王”“月靈”“觀音姐姐”等人的“修行貴在持之以恒，切忌浮躁自滿?！本头謩e塑造了門派特征、師傅個人特征和強調了修行的重要性。

2.工坊師傅NPC臺詞分析

工坊師傅臺詞的性別差異亦不顯著，工坊師傅臺詞設計整體特點是知識科普和引用詩歌。例如NPC“周懷生”的“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說的是海棠的嬌艷?！币迷姼璧耐瑫r普及了海棠的知識。

3.小結

門派師傅與工坊師傅的臺詞設計雖然沒有明顯的性別差異，但兩組臺詞在風格上存在不同。工坊系統是游戲后期開發的玩法，因此工坊師傅臺詞的設計晚于門派師傅臺詞，整體風格上亦呈現出明顯的差異。知識科普與引用詩歌的形式，雖然更加富有文化氣息，卻因為句式重復顯得死板，不如門派師傅臺詞靈動自然，也與游戲中其他NPC的臺詞風格存在沖突。

由此可見，游戲角色的臺詞設計有許多需要注意的地方，譬如如何在臺詞中自然地融入文化知識、如何協調新加入人物與原有人物的臺詞風格等，這些都是可以研究與發掘的點，希望將來能有相應的研究。

五.結論和建議

本次調查對75名NPC共計255條日常交互臺詞進行了分析。

從總體上看，《夢幻西游》手游的NPC日常交互臺詞在設計上沒有大的問題，內容比較健康，語言風格與其時代背景也比較和諧，有一定趣味性，同時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展現人物性格等，基本達成了日常交互臺詞設計的目標。本次調查從性別差異的角度入手，對其進行深入分析。除性別差異外，該游戲的臺詞設計仍有其他研究空間，有待進一步研究。

從性別差異上看，臺詞主要有以下三個特征：

第一，相較于男性NPC臺詞，女性NPC臺詞關鍵詞中身份特征更模糊，身份種類更單一;

第二，相較于男性NPC臺詞，女性NPC臺詞關鍵詞話題更集中，主要有戀愛話題、家人朋友話題、聊天逛街話題、自我追求話題、飾品話題等，其中戀愛話題關鍵詞十分突出;

第三，相較于男性NPC臺詞，女性NPC臺詞更傾向于使用問句，更容易表現出求助、迷茫、困惑的狀態，有弱化女性的傾向。

筆者認為以上三點并不十分合理，NPC臺詞設計的性別差異應該建立在真實的區別之上，而不是建立在性別刻板印象之上，NPC的臺詞設計不應弱化、矮化女性。

游戲玩家中有大量青少年，他們已經不可避免地會在成長過程中接觸到形形色色的游戲，因此游戲中的文本設計，尤其是臺詞設計，如何正確引導青少年樹立正確的觀念十分重要。游戲臺詞不是兒戲，需要考慮到其社會影響，認真設計。而這一切，不妨從在游戲臺詞中體現正確的性別觀念開始。

（作者介紹：高冰清，武漢大學文學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