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發和保護福建企業家精神的對策研究

莊貝妮 陸曉倩

摘要：優秀的企業家對于經濟和社會的發展具有不容忽視的作用，當前中國經濟發展進入新時代，高質量的發展模式更加呼喚企業家精神。閩商是中國企業家中具有獨特精神內涵的群體，帶有海洋文化基因的閩商素以“愛拼才會贏”的精神而聞名，然而近年來一系列福建知名企業的隕落值得反思。本文厘清福建企業家精神的概念與內涵，通過具體案例研究總結福建企業家當前在精神上的缺失，并在借鑒中國各地政策的基礎上提出對策，希望能進一步保護和激發福建企業家的精神。

關鍵詞：企業家精神;福建;對策

一、引言

企業是市場經濟的微觀主體，企業家精神是企業發展的"靈魂"。2017年9月，中共中央國務院下發《關于營造企業家健康成長環境弘揚優秀企業家精神更好發揮企業家作用的意見》，肯定企業家在市場經濟活動中的重要作用，強調營造企業家健康成長環境，鼓勵弘揚優秀企業家精神。以中央文件的形式對企業家精神做出如此高度的肯定、對企業家的成長環境予以如此高度的重視，在我國尚屬首次。因此，在新的歷史時期，理解企業家及企業家精神，營造激發企業家精神的社會和制度環境，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福建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前沿，經過市場經濟的洗禮，一大批優秀的福建企業和企業家脫穎而出。早在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在給福建30位企業家的回信中就勉勵福建廣大企業家繼續發揚“敢為天下先、愛拼才會贏”的闖勁，為國家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發揮更大作用。然而，面對近年來國內外復雜多變的局勢，許多福建企業陷入了困境。2018年至今，福建知名企業轟然倒下的新聞常常見諸報端，包括曾位列全國前三的休閑鞋制造企業富貴鳥，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的喜得龍（中國）有限公司，全國廚房家具市場占有率前三的廈門好來屋廚柜有限公司，中國最大辦公家具生產商誠豐家具有限公司，福建最大的海運和造船民營企業冠海集團，巔峰時期擁有愈九千家門店的拉夏貝爾服飾有限公司……誠然，企業經營的失敗是內外部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但福建知名企業的集中隕落，不得不反思自身的問題，曾經“愛拼才會贏”的福建企業家們，還在拼搏嗎？

二、企業家精神的概念與內涵

企業家精神（entrepreneurship）是一個語義豐富的概念。英語entrepreneur源自拉丁語動詞in prehendo-endi-ensum，意思是去發現、去感知、去認識和去俘獲。多年來國內外學者對企業家精神的研究未曾間斷，但企業家精神的定義還未統一。

（一）國外學者對企業家精神的闡述

19世紀30年代，經濟學家熊彼特系統論述了企業家的創新職能，認為企業家能適應市場挑戰、不斷進行創新，企業家精神的本質特征就是創新。[1] Kirzner [2]在其著作《競爭與企業家精神》中，從市場交易的角度討論企業家，將企業家定義為：具有一般人所不具有的、能夠敏銳地發現市場獲利機會的人。Knight則把不確定性與企業家職能聯系起來，認為在極不確定的環境中做出決策的人，必須自己承擔決策的全部后果，這種人就是企業家。[3] Miller將企業家精神分為創新性、積極進取和冒險性三個基本維度。[4]現代管理學之父彼得·德魯克在《創新與企業家精神》一書中，將企業家精神界定為社會創新精神，預言： 我們需要一個富于企業家精神的社會，在這個社會里，創新和企業家精神是正常、穩定和連續不斷的需求。[5]總而言之， 國外學者對企業家精神的研究有三大主要觀點，一是企業家精神的本質即創新，二是企業家應善于識別市場機會，三是企業家應有冒險精神。

（二）國內學者對企業家精神的闡述

王林生認為，企業家精神對于那些管理人員而言，是面對激烈的市場競爭和淘汰壓力下不斷培育出的管理者心境、思維方式、價值觀等精神質量，及創新觀念、追求效益最大化、勇于冒險等品質。[6]汪丁丁和高波在借鑒國外學者觀點的基礎上，把企業家精神概括為三方面內容：首先是熊彼特所說的“創新精神”，其次是韋伯所說的“敬業精神”，第三是諾斯從新制度經濟學里提出來的“合作精神”。 [7] [8]曹艷提出企業家精神要體現時代要求，應將建設和諧社會的意識內化為企業家精神，具體體現為人本意識、環境資源意識、可持續發展意識和社會責任意識。[9]丁棟虹等認為創新、冒險 （創業） 與機會識別是企業家精神的三大要素。[10]賈康，程瑜認為，企業家精神是企業家特殊技能（包括心智和才華、技能）的集合，也可表述為企業家在激烈競爭的市場經濟環境中的綜合才能，它是一種重要而特殊的無形生產要素。[11]唐麟凱認為傳統儒商精神是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建構當代中國企業家精神的源頭活水，傳統儒商精神的現代重構有必要性和可能性。[12]綜上所述，國內學者除了借鑒國外學者關于創新、冒險的表述外，還賦予企業家精神更豐富的內涵，涉及道德、敬業、合作、社會責任、文化傳承等內容。

（三）福建企業家精神的內涵

企業家精神根植于歷史文化環境，要對福建企業家精神進行界定，不僅要參照經典學術理論，也要與福建傳統價值體系和經濟社會發展的實際相結合。在八閩大地上，朱熹“理學”的影響非常深遠。朱熹“理學”的主要精神是修身養性和愛人愛國。受此影響，福建企業家奉行“節儉、勤勞、守信、尚義”，把“報效祖國、回饋桑梓”作為其商業成功后的第一要務，這使福建企業家的商業活動具有濃厚的文化內涵和堅實的社會基礎。同時，福建省作為海洋大省，自古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福建企業家身上存有典型的海洋文化氣息，他們的足跡遍布全球。在海外華僑華人中，閩籍人士超過1000萬，全球170多個國家都有閩籍商人的身影，被譽為海外三大商幫之一;在國內，閩商也是遍布全國各地，“福建制造”和“福建智造”走入千家萬戶?！案覟樘煜孪?，愛拼才會贏”成為福建企業家精神的總結。[13]

本文認為，新時代的福建企業家精神，應該包括以下六個方面：

（1）敢于創新。創新是企業家精神的核心。在經濟、政治、科技瞬息萬變的時代，創新是決定企業生存發展的關鍵因素。無論是技術創新、產品創新、商業模式創新，還是管理創新，都需要企業家運籌帷幄。企業家只有具備創新精神，才能對生產要素進行革命性、創新性的配置，提升資源分配的效率，從而獲得持續的競爭優勢。

（2）艱苦奮斗。中國經濟面臨轉型變革的時刻，企業經營的宏觀環境充滿不確定性，粗放發展的時代不復存在。企業必須艱苦奮斗，嚴格控制陳本，不斷細化管理，甚至做好二次創業的準備。因此，艱苦奮斗作為中國企業家的傳統美德，并沒有過時，在當代依然具有重大價值。

（3）勇擔責任。正確處理國家利益、民族利益、企業利益和個人利益的關系，將個人理想與民族復興和國家發展結合起來，這是福建企業家的優良傳統。企業家雖然追逐經濟利潤，但是富有企業家精神的企業掌舵者都懂得為他人、為社會、為國家無私付出。華僑領袖陳嘉庚先生曾說：“如果國家衰亡了，即使個人發了大財又有何用？”，他的“公心”和“人民至上”的原則應在當代福建企業家身上獲得延續。

（4）合作共贏。企業不能獨善其身，也無法單打獨斗。在更加開放、共享、生態共榮的經濟環境中，企業家必須摒棄小而全、大而全的思維，用開放、互信的思維參與企業合作，跨越地理、文化、線上線下等差異，實現合作與共贏。

（5）追求卓越。習近平總書記倡導的匠人精神，就是要追求卓越、持續提升、永無止境。這種精益求精的精神，是創新落地的保障，也是當代企業家應該具有的精神內涵。在追求高質量發展的過程中，將工匠精神注入產業鏈的各個環節，才能實現從“中國速度”到“中國質量”的跨越。

（6）誠信守法。敢闖敢試和規則意識的融合是新時代企業家精神的基石。所謂的大膽創新、銳意進取，也要受到法律和道德的約束。市場經濟的本質是法治經濟、誠信經濟，因此企業家應遵循市場規律、遵從法律規范、恪守契約精神。

三、當前福建企業家精神方面存在的問題

通過研究2018年1月至今宣布倒閉、進入清算程序、大面積關店的12家福建企業的發展歷程，并和部分企業家進行了深度訪談，本文認為這些企業的隕落與企業家精神的缺失相關。曾經引以為傲的福建企業家精神，正面臨挑戰。

（一）小富即安、貪圖享受

創業容易守業難。很多企業家在創業期兢兢業業，全力以赴不遺余力地付出，但在取得一定成就后，就滿足于安逸的生活，不思進取。典型的想法是：自己已經掙夠了這輩子夠花的錢，以前那么辛苦現在該享受了，企業發展到這樣就不錯了……于是在安逸中企業停滯不前，市場、人才逐漸流失，等企業出現斷崖式下落時已回天無力。而對于新一代創業者或者家族企業的接班人來說，一出生就享受著良好的物質生活，習慣了安逸和舒適，更沒有艱苦奮斗的壓力。一些創業者將兒女送至國外，但“創二代”學業有成后卻不愿意回來接班，接班人問題已成為福建民營企業普遍的痛點。

（二）一味逐利、冒進涉險

企業家以錢的數量來衡量自己的成功和企業的成功，一味逐利。在投資上企業家的胃口越來越大，不滿足于“小打小鬧”和“穩扎穩打”，只想扎堆進入賺快錢的行業。在企業訪談中發現，不少企業都曾參與金融、礦產和房地產的投資，有些因為疏于主業經營，最終新舊業務皆落空。以富貴鳥為例，一代鞋王在快速發展中漸漸迷失了方向，將資產泡沫當機會并投身其中。富貴鳥的法人代表曾擔任25家企業的法人代表，涉及礦業、小額貸款等熱門行業，然而泡沫退去后富貴鳥折翼了。廈門本土的休閑食品老字號“上好仁真”也是如此，由于盲目參與金融業務，先后在廈門、合肥、太原等地卷入民間借貸、金融機構違約的官司，最終資產被凍結，商標流拍。

（三） 懈于創新，后勁不足

很多企業家主動創新的意識比較欠缺，面對劇烈變化的外部環境，超前謀劃準備不足。以廈門盛洲植物油有限公司為例，巔峰時在廈門市場占有率高達65%，后受國家三次食用油宏觀調控（即政府限價）的影響，損失九個億，財務狀況惡化并最終導致企業破產重組。反其他食用油生產企業，面對同樣的宏觀環境，紛紛采用期貨等方式進行對沖，而盛洲植物油有限公司因循守舊，陷入困境。

還有一些企業家雖然感受到了外部環境的變化，但不愿意沉下心來苦練內功，只想遵循以往的成功模式快速發展。企業一味擴大規模，買技術、買裝備、開新店，短期內發展迅速，時間久了企業始終無法突破創新的瓶頸。例如晉江運動服飾企業德爾惠和鴻星爾克，從代工到建設自主品牌，全國密集開設專賣店，因為迎合了國內市場爆發的節點曾創造輝煌戰績，然而缺乏產品研發的運動服飾企業始終無法擺脫山寨的感覺，最終在激烈的競爭中敗下陣來。

（四）誠信缺失、違規違法

企業家缺乏誠信、無視法律法規的情況客觀存在。為了經濟利益犧牲環境、破壞自然生態的情況時有發生。不講社會公德、破壞營商環境的行為屢見不鮮，如排擠其他企業、拖欠員工工資、欺騙客戶與消費者。更有甚者不惜違反法律法規，向官員行賄、偷稅漏稅、非法侵占國有資產等。以名噪一時的閩南櫥柜代表企業廈門好萊屋公司為例，企業從2014年開始拖欠員工工資，多次卷入買賣合同糾紛和勞動爭議，企業形象嚴重受損，市場銷售下滑，最終在2018年底申請破產。還有因為魏則西事件而被集中曝光的“莆田系”民營醫院，連同為其提供搜索排名服務的百度，都曾深陷信任危機

（五）欠缺信念和家國情懷

一些企業家雖然履行環境責任、納稅責任、守法責任，也積極參與慈善事業，但沒有把振興中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視為己任，缺乏深沉的愛國情懷。在國家與民族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有些企業家不夠堅定。在國家和人民需要企業家出錢出力的時候，有些企業家退縮。近年來企業家的移民潮，反映出企業家信念不堅定，對國家發展缺乏信心。還有企業家在思想上放松了對自己的要求，出現私德上的瑕疵，給社會造成不良影響。

四、激發和保護企業家精神的對策

企業家精神的激發、培育和保護是一個系統工程，需要政府政策、社會文化氛圍的共同塑造。對欠缺的企業家精神，應從信念、責任感、情懷、激勵方式等方面入手，對于已有的企業家精神，應從法律、政策入手，兼顧物質和精神雙方面的需求，給予充分的保護。從2017年至今，全國為了激發和保護企業家精神紛紛出臺實施細則。本文借鑒各地政策并聯系福建實際，提出以下建議。

（一）尊重和保障企業家權益

在立法層面，健全企業家保障機制，依法保護企業家人身和財產權、自主經營權、創新權益、公平競爭權益等。在法律宣傳層面，增強對相關法律法規的宣傳，為企業家解讀法律法規的新變化、新趨勢，增強他們用法律維護自身利益的信心。在法律執行層面，設立駐企法律工作室，建立企業維權“綠色通道”。此外，借鑒其他省市做法，實施“紀檢監察機關在履行職責過程中需要企業經營者協助調查時，要保障其合法的人身和財產權益”和“對一些民營企業歷史上曾有過的一些不規范行為，按照罪刑法定、疑罪從無的原則處理”，從而讓企業家減輕壓力、輕裝上陣。

（二）發揮服務型政府的作用

著力建立構建“親”“清”新型政商關系，努力營造親商、安商、富商的氛圍。建立各級政府主要負責人與民營企業家定期溝通、邀請優秀企業家列席重要會議，充分聽取企業家意見建議，讓企業家參與到相關政策制定的機制。在市場資源分配過程中，政府引導方向，規范市場，單更重要的是做好服務保障工作，為企業家的創新探索提供支持。同時，政府要及時公開與企業經營相關的信息，為企業的經營決策提供依據，并吸收第三方機構對政府信息公開進行監督。

（三）解決企業家的后顧之憂

企業家也有普通人的煩惱，除了企業經營之外，還應從思想上、生活上真誠關愛企業家，堅定企業家信心，穩定企業家預期，解決他們的后顧之憂。正如訪談中有些企業家所說：政府只獎勵人才，而用人的企業家反而得不到獎勵。應該出臺優秀企業家和引進人才的參照優惠政策，為優秀企業家提供購買人才房、家屬工作安排、子女擇校等方面優惠政策。此外，當前福建的創業扶持項目多往高學歷、高技術人才傾斜，殘疾人、退役軍人企業家開辦的小微企業缺乏專門的扶持政策，應出臺相關政策予以照顧，激發特殊人群的創業激情。

（四）對企業家開展精神激勵

企業家們很多已經實現財務自由，對企業家的激勵要多從精神層面著手。首先，要從本土企業家典型人物身上挖掘和搜集“企業家精神”元素，學習浙江省的經驗，以“三名”——名企、名品、名家為抓手，樹立先進企業家典型，打造“閩商”品牌形象。其次，在媒體宣傳上，加強對優秀企業家及其企業的宣傳，增加對企業家價值的認同感，營造尊重企業家的社會氛圍。再次，建立容錯機制，在法律法規、社會倫理的大框架下，允許試錯、寬容失誤，點燃企業家創新突破的干勁。

（五）幫助企業家成長

加強對企業家的培訓工作，從國有企業、民營企業中選派優秀企業家，到高校、專業機構和大企業學習研修，提高企業家創新發展、決策管理、資本運作、市場開拓和國際競爭的能力。實施青年企業家創業導師計劃、新生代民營企業家成長計劃，組織初創型、成長型企業家，走入新區大中型企業實地學習考察，安排優秀企業家給有發展潛力的企業負責人擔任創業導師，鼓勵高校聘請優秀企業家擔任或兼職創新創業教師，帶動培養年輕一代優秀企業家加快成長。同時要鼓勵企業家之間展開交流，在交流過程中共同成長、共同進步。福建可以借鑒江蘇的經驗，依托廈門大學、福州大學、福建師范大學、福建醫科大學等高校的師資力量，開辦企業家網絡培訓課程，讓企業家們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在任何時間和地點自主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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