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先圣

人有煩惱,是因為記憶太好
到了晚年的時候,海明威充滿感傷地說:“做一個作家特別尷尬,因為活到50多歲,才弄明白寫作的一些技巧,但是這個時候,身體卻沒有力氣完成自己的計劃了。”作家張煒說,2010年,他過了50歲的時候,體會與海明威是一樣的,覺得自己寫作成熟了,但也發現自己的精力不足以完成心目中的佳作了。
對于兩位大作家的“力不從心”的觀點,我不認同。我已人到中年,卻從來沒有過這樣力不從心之感,我每天依然朝氣蓬勃地向自己的目標進發,我沒有絲毫的對時光的恐懼,也沒有“來日不多”的憂慮。我反而覺得,不惑之齡,對于一個作家來說,是最好的時候,因為一部作品,技巧永遠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深刻的思想和淵博的學養,而這卻是年輕人的短板。
青年有青年的世界,老年有老年的世界,至于說有些偉大的計劃沒有時間繼續完成,這對于誰不是一樣呢?科學家、書畫家、音樂家、政治家,哪一個行業不是一樣呢?目標之所以無盡,是因為欲望無盡。但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放下自己的不安,微笑著面對明天的世界。
盧梭曾說:“真正有知識的人,成長過程就像麥穗的成長過程,麥穗空的時候,麥稈長得很快,麥穗高高地昂起;但是,麥穗成熟飽滿以后,麥穗就漸漸謙遜地低下了頭顱,并垂下鋒利的麥芒。”這是每一個飽學之士的共性:越是學養深厚,越是虛懷若谷;越是思想深邃,越是平易近人。其實,真正有學問的人,是不用虛張聲勢的;真正有思想的人,也更不用自吹自擂。與命運和解,當一個人懂得了這個道理之后,就找到了人生幸福和快樂的秘訣。
其實,各種不同藝術門類之間,那些看起來風馬牛不相及的知識之間,都有幽微的通道,你一旦通過奮斗到達一個制高點之后,你自可以在其間縱橫馳騁,世界豁然開朗,各個大門,在你智慧的眼睛面前,次第而開。
少年的時候,我并沒有想過成為作家。我當時最高的理想,是到過年的時候,能夠為全村的人家寫春聯。因為埋頭考學,投入書法的時間很少,到大學畢業,書法還拿不出手,我常常為此羞愧,覺得自己少年時代的這樣一個小小的理想都實現不了。就這樣,到了2000年前后,我已經出版了十多部書,我覺得應該要在書法上每天投入更多時間,實現自己少年的夢想了。
幾年以后,回故鄉過年的時候,當附近的人家貼上我寫的春聯的時候,我的那份欣慰,比我出幾部書還高興。但是,這個時候,我的目標變了,我想,既然我走進了書法的世界,就不能一知半解,我必須弄清楚書法的來龍去脈。我就從源頭開始,甲骨文、金文、簡帛、隸書、歐柳顏趙和二王,十幾年下來,我看到了一個如此宏闊的藝術世界。
想到這些,我就感覺,人生其實是很快樂的事,所有的感傷都是自尋煩惱罷了。
(編輯/張金余)